她走的太快,反而叫明乐两人不作他想,赶紧跟上去送她出门。
因为姜太后此行并没有大动干戈,再加上柳扬提前遣散了下人,所以她这一趟走的十分隐秘,没有惊动任何人。
明乐送她出门,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马车出了巷子,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才从远处缓缓的收回目光。
此时她的神色却是分外的凝重,大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前的紧迫感。
雪雁从门内走出来,道:“王妃,我们还要去镇国将军府吗?”
“不了!”明乐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摇头,一边心不在焉的转身往里走一边吩咐道,“你去跟柳扬说一声,让他尽快吩咐启程吧。”
“是!”雪雁点头,刚要去办,明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把她叫住,再次叮嘱道,“事情先不要声张,除了柳扬之外,暂且不要把我接下来的行踪泄露给旁人知晓。然后你找柳扬时候顺便把采薇叫来,让她到南院见我吧!”
雪雁狐疑的张了张嘴,但是想来她既然如此说话便是已经定了主意,所以就没有多言,只不过心里却是十分奇怪——
头一个时辰,在姜太后过来之前明乐还吩咐她要把出京的排场做大,并且竭力的把消息扩散出去的,怎么这会儿却是变了主意,甚至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了。
回去的路上明乐一直没有说话,眉头微蹙,似乎是有很重心事的样子。
长平跟在旁边,也是头次见她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诧异的同时更是明白这一次当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也很安静的没有多置一词。
回到南院,天色已经蒙蒙亮。
明乐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有些疲惫的抬手揉了揉额头。
长平心里也在飞快的计较着接下来的事,试着开口道:“王妃,方才太皇太后可是与您说了什么?”
“嗯!”明乐含糊的应了声,却似乎并没有精力多想。
长平见她如此,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一会儿,采薇就从外面匆匆进来。
“王妃,雪雁刚刚过去传信,说是您找我?”采薇道,见到明乐和长平两个都是神色凝重的模样,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哦!”明乐回过神来,撑着精神坐直了身子看向她,“今日我便要随柳扬离京,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王妃!”采薇闻言,不由的有些急切,“您不带着奴婢一起去吗?”
长平也不由的倒吸一口气,皱眉道:“雪晴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王妃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你们两个犯什么傻!”明乐笑笑,目光略有几分幽深的摇头道,“雪晴是伤了,就算我身边再怎么需要人,她的位置你们能顶吗?”
雪雁和雪晴,说是婢女,但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却是宋灏留给她保命的王牌。
长平和采薇虽然很忠心,并且一个聪敏一个心细,可却是无论如果也取代不了雪雁和雪晴的作用的。
两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很深的忧虑情绪。
“王妃,就算奴婢等人不堪大用,可是您这一趟离京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身边总要有人伺候起居的。”采薇道,连忙跪了下去,“您就让奴婢跟着吧,好歹有个照应。”
“我知道你们都不放心,可我既然不叫你们跟着就自然有不叫你们跟着的用意,先起来吧,我有事情吩咐你们。”明乐无奈,抬手将她搀扶起来。
采薇虽然不甘,但是见她的神色郑重,于是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这一趟出京,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是我这样一个大活人,若是突然之间就从京城里消失了踪影,总会叫人起疑的,所以这方面事情就需要你们留下来做了。”明乐道,“正好雪晴受伤了,赵毅我也准备留下来。你们几个都是我的贴身婢女,有你们在这里,事情遮掩起来总会更容易一些。”
“可是——”采薇还想争辩,明乐已经语气强硬的打断她的话,“不要再说了,全都照我的意思去做。你们现在就去准备,等到天明之后宫里会有人过来,到时候你们都随着一起进宫去,我会修书一封给小皇姑,后面的事都由她来安排。”
采薇忧心忡忡的咬着嘴唇不吭声。
长平见状便是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然王妃心意已决,你也不要再多说了,快去安排整理一下待会儿入宫将要一并携带的东西,还有两个小世子的衣物也一并打包带过来。”
明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她已经定了主意,那么别人再多说什么都是枉然。
采薇又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牙退了出去。
“奴婢替王妃研磨。”目送她离开,长平便主动走到里间的书案旁边动手准备笔墨。
明乐心里一直在思量着姜太后刻意传递给她的那些信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庆膤公主的,让长平直接交给了采薇,另外一封是给宋沛夫妇的,也吩咐人天亮就送过去。
现如今她和宋灏在京城的风头都是太盛,若是突然之间就不再露面,虽然碍着身份,也没人敢上门生事掀她的底,但若是想要不叫人怀疑,还是得要几个有分量的人配合着来演这场戏的。
长平下去和采薇几个交代了这件事,回来的时候明乐还站在屋子里另一侧的窗户前面拧眉沉思。
听到开门声她便回头看过去一眼:“事情都交代下去了?”
“是!”长平点头,“进宫的事情采薇已经在准备了,另外给礼王府的信件奴婢也叫人递出去了。”
“好!”明乐颔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对了,采薇的婚期原本就定在这个七月的吧?”
长平愣了一瞬,眉心亦是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然后强自镇定的回道:“是,是七月初九。”
采薇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家就住在城外的村子上。早些年她卖身去武安侯府做了丫头,家里却是有打小儿就娃娃亲定下的未婚夫婿,本来以为她卖身进了侯府就一辈子再出不来了,可是她那未婚夫婿却是个憨厚的人,就说是做人一定要守信,哪怕是一辈子不娶也要等着她,明乐知道后就做主把卖身契还了采薇,准她出府嫁人。
毕竟是好几年的主仆情分摆在这里,采薇也是个实心眼的,心里虽然感激却还是舍不得离开,尤其现在还和两个孩子亲近的很,却是说什么也肯离府的。最后没办法,明乐也只能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准她成亲以后继续留在府里伺候。
本来按部就班,婚期已经定了,哪怕只是冲着这一重,这一次,明乐也是绝对不会让她跟着去的。
现在听她突然提起这茬,长平不由的就紧张起来,总觉得她这样悉心的替采薇安排会有那么一点像是在交代身后事的意思。
“王妃替采薇考虑的周到,她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不会辜负王妃的一片心意。”强压下心里巨大的震撼和不安的情绪,长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回头奴婢去跟周管家说一声,让他帮着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就算王妃来不及回头替她主持婚事,定然不会因为王妃不在京城便委屈了采薇的。”
“嗯!”明乐见她如此的细心周到,便是会心一笑,但是转念一想再见她如此平静的笑容,眼中又不觉得多了几分忧色,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道:“长平——”
“王妃,说句逾矩的话,其实长平知道,这么多年您拿长平一直做亲姐妹一般的看待的。既然是姐妹,那就是可以共患难的,更何况王妃这一次前去大兴,也只是有事要办,长平当然是要跟着和您作伴的。”这一次,长平却没有叫她把话说出口,反而抢先一步语气平静道,“王妃,您可以说服采薇留下,可是长平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您的。”
长平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明乐从来都知道她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和刚强。
她知道,哪怕现在她拒绝了长平的请求也绝对断不了她的这份心思,回头哪怕是千里跋涉长平也一定会自己跟去的。
明乐的唇角忍不住的勾起一个笑容,可是看着她微微苍白的唇色还是不免担忧:“你最近几日身子又不好——”
“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反反复复,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长平无所谓的笑笑。
明乐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妥协,“那好吧,你去准备一下路上换洗的衣裳,只叫柳扬带够了银两,其它额外的东西能不带的就尽量不要带了。”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也注意着一些,若是路上会有什么不适,我就叫人送你回来。”
“好,奴婢都听王妃的。”长平知道她一直都挂心自己的身体,便是顺从的应了。
这边摄政王府里众人分成几批都在按部就班的准备自己的事情,早膳过后,张氏和宫里姜太后的人就先后来了。
张氏先进的王府,和明乐说了会话儿,然后听闻宫里来人,就命人搬了箱笼上车,一行人进了宫。
**
此后三日,纪千赫城郊别院的书房案上便摆上了一打资料详尽的密信。
庄随远一一甄别看过之后眉头已经皱的死紧。
他抬头,看向立在窗前对着外面葱翠景色出神的男人道:“王爷,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一次来帝都参加皇上寿宴的人的确是大邺的摄政王。消息是在他的仪仗离开盛京之后,属下又叫人亲自确认过的,现在他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事情应该不会再有变故。”
“是么?”纪千赫没有回头,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叹道:“这样说来,本王倒是很有几分期待的。姜清苑的儿子么——她倒是真舍得,居然还真是叫他来了。”
“这件事属下心中也一直存有疑虑。”庄随远道,“现在咱们的底牌已经都掀开了,她不可能不知道王爷这些年筹谋的一切都是针对她的。王爷的手段她明明很清楚,怎么还会让殷王涉险,送上门来?属下一直以为,这次的事她一定会想办法避开的,毕竟没有人说皇上的寿宴就一定要殷王亲自前来。”
“随远,你的心思一直都十分的清明冷静,怎么到了今天反而是当局者迷了?”纪千赫闻言,不由的轻笑一声。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桌旁,捡起其中一封信函拿在手里摩挲了片刻,薄唇微抿,那唇角却带着一丝恍若浑然天成的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那一点容光缓缓渗透,在他本就俊美无匹的面容上又添了几分魅人的姿采。
“属下惭愧——”庄随远垂下头去。
“你真当她是个好相与的?”纪千赫唇角的笑容不觉更深,却是不见怒意,眼角眉梢洋溢的都是有些期许的神情慢慢说道,“那个女人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可没有平白吃亏的时候。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罢了,既然现在已经确定这些年大邺朝中的诸般事情都有本王在暗中下的推手,你真的以为她会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庄随远的心思微动,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王爷您是说此次殷王来京,实则是受了她的指派,将会有所动作的吗?”
纪千赫看他一眼,却是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就目前咱们帝都之内的局面,难道还需要别人再额外的做什么动作吗?”
庄随远一愣,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安。
现在大兴朝中的夺嫡之争已经进入白日化的阶段,各方势力斗的可谓是风生水起,根本就容不得外人插手进来,可是这样乱糟糟的局面也最适合有心人士来浑水摸鱼。
纪千胥那个皇帝是做的窝囊了几十年了,他会看着事情闹成这样无可厚非。
可庄随远想不通的是在家主子为什么也一直是这么个作壁上观的态度,毕竟国中大乱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太子能得胜倒是没什么大的妨碍,可肃王和荆王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任由这两人做大,就算他对纪千赫掌控一切的手段再有信心,最后要完全收势住局面也是要花费大的精神和力气的。
既然明明有办法提前控制,何必要等着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出手呢?
以前的主子,是万也不会这样的。
他一直都是运筹帷幄,唯我独尊的。
庄随远突然发现这两年之内纪千赫的处事手段似乎突然就急转直下,性情也更加难以估测,叫人完全摸不着边际。
“主子——”因为未知,庄随远便有些不安,不禁又想起朝中之事,“今天一早太子殿下又叫人送了八名姿色尚佳的舞姬过来。”
“是么?”纪千赫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里头可有好的?”
“属下已经看过了,其中有个叫如姬的的确算作上乘。”庄随远道,间或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和纪千赫都知道这个所谓“不错”的衡量标准。
纪千赫这日的心情似乎是很不错的模样,虽然眼底不起波澜,但是唇角却一直挂着丝笑容。
庄随远见他随意的翻动着桌上书信,却不太拿的准他的心思,试着道:“这些个舞姬,要如何处置?”
纪千赫略一思忖,今天他却像是没什么兴致理会这些事,只就散漫说道:“老规矩办吧,你觉得好的就先交给苏彤调教,其余的都送回王府,戚氏自然会处理。”
他的别院,没有那么多的闲米养闲人,惯常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这样处理,城里的王府也是他的府邸,至于戚夫人要如何处理这些女子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是,属下明白!”庄随远点头,见他如此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主子和往常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的。
纪千赫坐回案后的太师椅上,又随意的翻了翻桌上的那些信件,问道:“你手头上还有别的消息吗?”
“是!”庄随远被他一提才想起来,连忙正色道,“属下赶着过来,就是有事急着回禀。”
“盛京那边又有新的消息?”纪千赫道。
“盛京方面有最新的密报,说起来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属下心里有些疑问。”庄随远道。
“哦?”纪千赫抬头看他一眼,眼睛眯了眯,“说来听听。”
“是盛京的摄政王府,最近几日的动态很有几分诡异。”庄随远道,“殷王这一次出行并没有携带王妃同行,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是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却是那殷王妃在殷王离京的次日一早就进了宫,再没有出来过。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她身子抱恙,太皇太后不忍她在王府独居,便将她接到宫里休养。”
纪千赫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这时才忽然抬头看过来一眼,玩味道:“怎么,那个丫头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