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父的罪名天理不容,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都会被侍卫十恶不赦。
不是明乐有多仁慈,她只是不想让长平一个弱女子去背负这些。
长平听了长安的名字,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滚了出来。
她扬起脸,素来温和淡然的女子眼底竟然也有熊熊燃烧的怒火迸射而出。
“王妃,我不瞒你说,这样的话这些天里我也已经劝了我自己说了数次了,我告诉自己,哪怕我不在乎,也要为着大哥去隐忍一些,可是如今,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是真的觉得我大哥的这一生太不值得。”长平道,泪眼婆娑用力握着明乐手,似乎是想要通过这一个动作把她自己心里所有的无助不安和愤怒统统传递给明乐知道,“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大哥的死只是个意外,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我们兄妹的存在,所有才会无意识的纵容了这些。可是现在我才觉得他不是的,他本身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我和我大哥我姑且还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他不知情,可是他对纪浩腾居然也是那般,死了都不闻不问。王妃,这样的一个人,我真的是为我大哥觉得不值,他为了这样一个人牵肠挂肚十几年,跋山涉水的找寻,结果呢?说是一路过来找死的也不为过。大哥他若是因为别的事情殒命,我也还都更容易接受一些,可是现在——每每想到大哥死去时候的凄凉和挣扎,我就好难受。王妃,曾经一度你也曾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在面前,那种感觉你懂的,我不能原谅他,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的。虽然我相信等到时机成熟,您和王爷也一样能替我大哥报仇,可是我觉得这还不够,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亲自动手杀了他,只有这样才能替我大哥讨回公道。”
纪浩腾的身世,庄随远不会散出来,所以哪怕是明乐和宋灏也都没能得到这一重的信息。
此时明乐的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她也是不知道该是如今去平静纪千赫这个人。
眼见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一个在面前死去,他真的就可以那样的无动于衷吗?
长平伏在明乐的肩头,哭的几乎虚软。
明乐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安抚,但是话到嘴边,又着实觉得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立场去安慰,因为说到底,那也算是长平的家务事,真要计较起来,她是没有资格去劝阻长平的任何的一个决定的。
“长平!”斟酌半天,明乐才扳过长平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这件事,其实是苏皇后在背后算计做了手脚,荣王的处理方式虽是叫人心寒,可是真正将长安闭上绝路的人毕竟不是他。你冷静下来再忍一忍不好么?纪浩禹那里朝廷方便逼迫的紧,他很快就要按耐不住了,到时候就是绝佳的机会。”
在大兴这里,纪千赫又是那样的身份,她和宋灏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对付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蓄势而发,等一个契机。
而纪浩禹,就是关键。
“我知道着整个事件都是被人暗中操控,可说到底还是和那人之间脱不开关系不是吗?”长平怒道,现在却是半分的劝诫也听不见去的。
哪怕背后作祟的人是苏溪,如果不是纪千赫这根导火索,那女人又怎么会顶上长安?
“长平!”明乐加重了语气又再唤了一遍她的名字,可长平却是不肯再多言,只就挡开她的手,抹了把眼泪道,“王妃你不用劝我了,我心意已决,今天的这一步我一定要走。我的心性你是知道的,就算你今天能拦得住我,来日方长我也一定会做。”
“我也知道多说无益。”明乐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长平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便要跪地请辞,“王妃——”
明乐却是没让,直接抬手将她拦了下来。
她看着长平的眼睛,默默的注视良久,那目光似乎是掺杂了千般情绪在里头,竟是看的长平一时茫然恍惚,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
“长平,我知道你的打算,的确,以你这副容貌,想要进纪千赫的别院甚至于要接近他都不是难事,可是——”明乐慢慢说道,说着就是神色凝重的默然摇头,“这是一条死路,我不会看着你一头栽进去的。”
长平皱眉,想要说什么,却是不等她开口,下一刻明乐的神色已经一凛,正色道,“就算你日后会怪我也好,既然劝不住你,你也就别怪我对你用强了。”
长平的心跳一滞,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便听得明乐冷声一喝道,“影二!”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迅捷的身影已经破窗而出,长平甚至还全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是眼前一晕落在了影二怀里。
回廊上焦急等待的雪雁听了动静忙是冲了进来,见到这样一副场景不免大惊失色,痴痴道:“王——王妃——”
明乐将她手里一直抓着的包袱拿过来,面无表情的放到长平怀疑,一边冷静的吩咐道:“雪雁你马上去准备行装,半个时辰只过来之后接长平。然后叫柳扬加派人手,回头让影二亲自护送长平回大邺。”
“这么急?现在还下着雨呢。”雪雁张了张嘴,再看一眼不省人事的长平,对于明乐此时雷厉风行的手段有些难以接受。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个多废话。”明乐冷声道,语气不容拒绝。
“是!”雪雁见她动了真格的,就再不敢多言,赶紧领命去了。
目送了雪雁离开,明乐就重新收回视线瞧了长平一眼,道:“路上好好照顾她!”
“是!”影二应了,便将长平打横抱起用防雨的披风裹了抱着来开。
明乐站在大门口,看着雨幕之中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才是苦涩的缓缓吐出一声叹息:“弑父杀亲?何必!”
言罢也不再迟疑,撑了伞快步离开。
明乐是唯恐长平醒来再生事端,当真是片刻也不担负,叫人准备了车马,然后吩咐柳扬调派了一队二十人身手绝佳的暗卫一路护送,由影二亲自带队护送长平离开。
明乐亲自到大门口相送,彼时长平还是昏迷不醒,被影二用披风裹的严严实实防止打到雨水送到了马车里。
目送了一队人马离开,明乐却是伫立在门廊之下久久未动。
宋灏从后面走上来,轻轻揽了她的肩头,道:“别担心,我都做了妥善安排,不会有事的。”
明乐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担心会出事,只是——你真的确定用了长平左诱饵,那女人就一定会现身吗?”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纪浩腾和长安的死只是她计划里的第一步,否则的话以她的作为,她不可能单单只是动了长安而放过长平,所以长平在她的计划里应该还有着另外的作用。长安一死,长平心里的仇恨和愤怒就会被全数激发出来,这样一来今天的这个局面就在所难免。”宋灏看着外面纷纷而落的雨幕,语气平稳而缓慢的说道,“纪浩禹那里知道了真相,大概她是觉得不太好拿捏了,所以便把主意打到了长平这里。先是叫他目睹了儿子们自相残杀,然后再引诱他的子女将他手刃,那个女人的心机当真是有够阴狠的。既然她打了这样的主意,知道我们要送长平离开又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是一定会出手阻拦的,我们等着就是。”
骨肉相残的痛处他曾切身领受,说实在的——
的确是熬过这天底下最严酷的刑罚。
现在纪千赫是还没有意识到长平和长安的身世,来日一旦确认,就算不疯癫也要抓狂。
“但愿这一次能顺利将她揪出来吧。”明乐道,倒不是不客观,只是这样的心思算计之下,她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的。
宋灏看见她的神色倦怠,就又将她往怀里拢了拢,道:“这里湿气重,我们进去等消息。”
“嗯!”明乐点头。
柳扬递了伞过来,两人先行回了院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为着阻碍长平回程的路,这一天的雨势滂沱,一直铺天盖地,将天地间连成一片,刚刚过午的天气就已经暗沉如同黄昏一般。
明乐和宋灏打发了下人,两人坐在榻上对弈。
明乐的精神不佳,甚至有点心不在焉,屡屡落子出错,三局下来,回回都被宋灏杀的片甲不留,最后她便是恼了,直接学了左司老头儿的样子往棋盘上一扑,棋子扫的到处都是,“不下了,不下了,总是输,你也不知道让着我点。”
宋灏是头次见她这般无赖样,一时有些反应不及,竟是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一局棋罢了,你这都跟谁学的,要赢直接与我说了就是,闹腾什么。”
明乐就势绕过桌子爬到他怀来窝着,仰着头去看他的脸,神色之间还是有些闷闷的道,“阿灏,左司老头儿曾经与我说过,当年的苏皇后真的是个十分纯真美好的女子,不过一场错爱罢了,怎么会让一个人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冷血无情不择手段也还罢了,就算她要报复纪千赫的不爱也无可厚非,可是她怎么能下的去那样的狠手,连自己的儿子都一并谋算在内?如果人心真的可以抹黑到这种程度,这——是不是太可怕了?”
和纪千赫甚至于苏溪交手对决她都不怕,只是想着那个女人这般阴暗的心思,却总觉得刺骨冰凉。
这样想着,就不觉会想到纪浩禹。
她都犹且会如此觉得,只怕如今最难受的还当是属于纪浩禹了,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般的算计利用,哪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还都连一句解释也得不到。
那个总是笑容妖孽将一切都掩藏在这张面具背后的男子,是否也能练就他母亲那般冷硬的心肠来挨过这一场劫难?
外面雨声渐大,明乐便闭眼使劲缩在宋灏的怀里,闭上眼,却因为揣着心事无法安然睡去。
宋灏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任由她靠着,揽着她轻轻的说话。
时间就这样也过的飞快,两个时辰过后,天色已经开始擦黑。
“时候不早了,先起身用了饭,睡会儿吧。”宋灏将明乐拉起来,皱眉看了眼外面滂沱而下的雨幕,道,“她要动手,应该也会等到晚上吧!”
然则话音未落,院外就是一道披着蓑衣的身影快步奔了进来。
“见过王爷,王妃!”赫然,却是影二回来了。
明乐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未及包扎的手臂上和着雨水滚落下来的血水一时有些心惊。
宋灏已经整了袍子起身道,“如何?她现身了?”
“是!”影二道,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却是面有愧色。
一瞧他这个模样,两人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知道事情铁定是出了岔子。
“失手了?”宋灏道,语气虽冷,却没有多少责难的意思在里头。
“属下失职。”影二道,把头吹得很低,“不出王爷所料,我们才过了城外十里坡的小树林,对面就被一队进城送货的客商队伍给阻了,动起手来,我们的准备充足,本来也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可是对方的迷药也确实厉害,我们——”
影二说着,就面有苦涩的摇头,“也好在是王妃布置周到,让雪雁扮成长平伺机而动,雪雁的暗器伤了那个闯入马车的人,不过也着了道儿。”
“本王还是嘀咕了她了。”宋灏的面色沉郁,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左司老头儿说过,雨天的话那些药蛊的效力会大打折扣,没想到还是没能奈何的了她。”明乐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亲手搀扶了影二起身,“你的伤没妨碍吧?其他人呢?可有损伤?”
“有几个挂了彩的,我们人多势众倒是没吃大亏,再者对望的原意就是掳人,后来不成事也就急着撤了。”影二道。
宋灏的目光落在门外,静默的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重又收回视线落在影二脸上道,“能够确定出手的就是她本人吗?”
“不知道。”影二摇头,“那人掩了面纱,没能看清样貌,属下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那一定是个女人无疑。”
苏皇后是一个隐在幕后的“死人”,为了掩藏行踪,依照着她那般阴暗的性子,应该是不可能有大批的手下心腹供她驱策的,而这一次她要算计长平的事也不算小,估计八成是要亲自出手的。
“她伤的重吗?”宋灏问道。
“雪雁的暗器一共发了四拨,打中她的应该不过两枚,虽然暗器上啐了毒,但既然她是行家的话,也未必就能奈何的了她。”影二道。
“吩咐下去,马上安排人手在各家大的药方附近设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要解毒或许得需要就近寻药。如果我们的人手不够,就去找纪浩禹借。”心里略一权衡,宋灏马上吩咐。
“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影二应道,转身再度消失在雨幕里。
“居然这都奈何不了她?”明乐侧目看了宋灏一眼,只能苦笑出声。
“蛊毒这东西我们奈何不得是料想当中的事,那左司老头儿不也是提前告诫过你,不要抱着太大的指望吗?”宋灏道,相较于明乐的失落情绪,他倒是要泰然很多。
苏皇后是个用蛊高手,用左司老头儿的话来说,要制住她,哪怕是千军万马都未必管用,最得力莫过于是找一个比她更精此道的人。
左司老头儿自己是当仁不让的人选,可惜么——
不知是明乐和宋灏没这么大的面子,主要是依着他和苏皇后旧时的交情他也不会这么做。
“算了,这也是在意料之中,但是既然能伤了她了,也是件好事,如果能借此逼的她恼羞成怒再现身也是件好事。”甩甩头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抛开,明乐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宋灏倒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
宋灏莞尔,抬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刚要牵了她的手回房,外面却见一个女暗卫急匆匆的快走进来,沉着脸道,“王爷王妃,长平不见了!”
明乐一惊,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好在是宋灏在身边赶紧扶了她一把。
“怎么回事?”宋灏冷着脸道。
“奴婢也不知道,本来她人是在屋子里睡着的,奴婢只是去了一趟厨房,回去的时候她就不见了踪影。”那女暗卫道。
宋灏皱眉,立刻吩咐道,“马上叫人去荣王的别院门口拦截,见到她务必将她带回来。”
“不用,还是我亲自去吧,你们叫不回她的。”明乐想了一下,就举步往外走。
彼时外面的雨势又有加大的趋势,天地连成一片,三步之内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红玉撑着伞和纪浩禹从荆王府里出来。
纪浩禹看着外面雨幕当中脊背笔直跪着的单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然后举步走了过去。
那女子一身湿透,头发粘在脸上无限狼狈,突然看到飘飞入视线的一角红艳的衣袍,她仰头看了一眼,然后便是一声不吭重重的一个响头磕在门前滚滚而过的雨水里。
纪浩禹一声叹息,却是什么也没说,就又径自转身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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