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宽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
但是这两人从北沧一路逃回来,除了身上的衣裳,什么也来不及带,就是仅有的几件值钱的配饰,也被当了换钱去抓药。
——换句话说,两人现在很穷……起码比看起来穷。
李六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脸色不大好看。
但是现在再想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没说什么,直接抓起一旁的佩剑,挡在时越跟前。
时越愣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人的背影和另一个更宽厚些的背影重合起来……
李昀当年的做法,他还可以理解一点,毕竟那么多年交情。李小六……他们才认识几天吧?而且就他的身份,竟然会保护人?
……
——啧,真是欠你们老李家的。
外面兵刃接触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人登上了车辕,老旧的牛车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一边的轮子一下子飞了出去,整个车厢往旁边一倒,原本就不太稳固的车厢顶一下子飞了出去。
李六撑着手臂缓冲了一下摔下去的力道,但是腰腹间的伤口还是被扯了动,疼得他脸色苍白了一下,但是他手上却没有迟疑,直接抬剑去挡。
这些山匪虽然看着人多势众,但是毕竟都是摸索出来的野路子,凭着一腔蛮力和那点狠劲儿,普通人抵挡不住,但是在名师指点的霍宽和李六眼里,就到处都是破绽。
……只是,蚁多还咬死象。
一对一当然没问题,他们一拥而上,确实十分麻烦,尤其是现在李六身上还带着伤。
李六持剑护在时越跟前,且战且退,虽然每一下子都用巧劲儿卸了力,但是伤口还是不可避免地崩裂开来,血一点点浸透了外面的衣裳,但光看他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再出剑刺过去,按照对那人的动作估计,这一剑应当正好落到他的喉间,可对方冲到半途,却毫无预兆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李六警惕看过去,却见对方摔下去之后,好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表情狰狞,蜷缩着在地上蠕动,片刻之后,开始伸手在自己的脖颈上抓挠,留下了一道道分明的血痕。
再往远处看,原本围攻过来的山匪也都是差不多的模样,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他们抓得没有好肉,浑身上下都蹭满了泥土,呜咽哀嚎声在山谷间回荡。
……这模样,要说是装的,实在是太过了。
李六还有些发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少年的感慨声,“……比我想得起效要慢。”
霍宽小心越过地上打滚的众人,快步走过来,正好听见的这一句,原本想问的话顿时磕巴了,“小……先生……是、是你……做的?”
时越看他这一脸震惊过度,不敢置信的模样,有点莫名,“我之前不是说了,我会点医术。”
——医毒不分家,他既然会医术,会用点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霍宽只觉得后颈一冷,想起了他们当时在北沧劫持时越的情形,顿时觉得他和主子真是福大命大。
李六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毕竟时越敢孤身一人深入北沧,肯定有一二防身的法子,这样看来,这情形也不算的多离谱。
他提起剑来,要直接给地上那人个痛快,却被时越抓住了手臂。李六抬眼看向时越,目带询问。
倒是霍宽想起了京城里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们,一个个看个杀鸡都不敢,猎个兔子都要吟首诗。他其实看不大上那些人,但是换到小先生的话。
霍宽有点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劝道:“小先生,您别不忍心,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放他们走了,指不定下次路人经过,就遭了害。”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您要是见不得血腥……可以背过身去不看。”
时越:……
他看起来很像是心慈手软的人吗?
这一个个地上打滚儿的,还是他的手笔呢。
半刻钟后。
这道狭窄的山谷之中,回荡着噼里乓啷地响声,方才还凶神恶煞劫道的一众土匪,这会儿正苦哈哈地修着那辆被他们砸碎的牛车。
霍宽手里擎了个木棍,在旁边监工。
时越看了一阵儿,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把手下已经捣烂的药草往李六伤口上一糊,又示意他自己动手包扎,自己去河边洗了手。
洗完回来之后,他没回李六那里,而是到那群正忙忙碌碌修车的土匪旁边,又侧耳听了一阵儿,突然开口道:“你们是通县人吧?”
听到这个少年声,原本正忙活的土匪一惊,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抓烂的那块皮肉更痒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一个看着像是小头目的人回了一句,“……是。”
李六正好走过来,听了这句,眉头一锁,冷声问道:“通县离此地千里之遥,你们何故来此?”
那群山匪又是互相看了看,这次却没有答话。
一个是这个问题不像是先前那么好回答,再者……
说实话,虽然刚才兄弟们都是死在李六和霍宽手里的,但是若论惧怕,这些人还是更害怕时越一点。
那种深入骨髓,好像身上无一处不痒的感觉的,让人回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若是持续时间久一点,怕是只求以死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