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庞坚璧正懵着呢,崔和却确认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他语气有些复杂道:“西市那日……你是故意的?”
故意引着吴二到那小巷之中,好取这块玉佩。
时越笑了笑,“倒也是碰巧……我也没料到他会追着我过去。”
崔和看着少年明亮带笑的面庞,语气也不由缓和了下来,“我本还想说,让你小心点他……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多余了。”
时越:“劳友人挂怀,意心甚愧。”
崔和这次是真笑了出来,心里那点小疙瘩因为这句“友人”,立即就被轻飘飘地安抚了下去。
等进了京城作别之时,崔和看了看手里的那块用来蒙面的布巾,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追上已经转过弯去的时越,认真道了一句,“……对不住。”
时越笑着摇头,“不妨事,说起来也没多大的影响。”
一头雾水的庞坚璧简直被这两人一路过来的对话给绕蒙了,想要开口问,但在那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一个人问,不免显得有些蠢。
为了维护自己“老大哥”形象,他硬是憋了一路。
一脸“老子什么都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高深表情……
到了这会儿,跟时越分开之后,他总算逮着机会抓住崔五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对咱们那么客气?”
崔和瞥了一眼,四下都没什么人,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道了句:“……卢国公。”
庞坚璧:……卢国公怎么了?
这些人说话说一半藏一半,就不能给人一下子说个清楚明白?!
——那点口水就这么金贵?!
虽然心中一阵腹诽,但庞坚璧还是在脑子里老老实实地捋关系。
卢国公不就是吴胖子他亲爹嘛……一脸假正经的酸儒相,年过六十了还往家纳小妾呢,也不怕马上风。
说起吴胖子,刚才阿意特意带上那块玉佩有点眼熟啊……
等等、等!!
那就是吴胖子老是炫耀的那一块吧?!
——刚才崔五问阿意“是不是故意”的,是说吴胖子追着阿意去那次?
阿意是故意给吴胖子下套,然后拿那块玉佩。
今天里面那些人那么客气,像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也就是说,里面都是“卢国公”的人?!
这一遭,是把他们当成吴胖子手下了?
庞坚璧觉得难以理解——就因为一块玉佩?!那里面的人傻不傻啊?!
崔和看庞坚璧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淡淡摇头道了句,“没有那么简单。”
那地方在西山深处,没有人带路根本进不去,就算是行人误打误撞过去,定然也是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而且,那块玉佩也不是简单的玉佩。那是两块严丝合缝的半圆玉佩,卢国公世子和吴二各得一个。这本是三年前南理的贡物,陛下听闻吴家正好兄弟二人,御口钦赐。也确实是值得吴二拿着到处显摆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卢国公得圣上青眼,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这私自养兵一事,定然是世子代为操持。而众所周知,比起“平庸”的世子,卢国公分外宠爱自己的小儿子。
平日都是大公子操持的事,如今二公子突然派人前来……
手下人会怎么想?这世间至亲至疏兄弟……吴二虽是名声浪荡,谁又知道他不是故意藏拙呢?
主家的事情,想必这些死士也不想掺和其中……对有些细微的别扭之处,自然就忽略过去了。
……
庞坚璧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但他从来都看得开,很快就放弃不想了,而是把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怎么突然跟阿意道歉?”
崔和这会儿已经到了家门口了,闻言,他仰头看了看正门口那“敕造楚国府”的牌匾。
许久,他才轻声道:“因为……我姓崔。”
“啊?”庞坚璧愣了一下,显然不大明白这答案的意思。
他顺着崔和的视线看过去,那灿灿的金字在太阳下反着光。
他似乎生出点明悟来,但再一转头,崔和已经从偏门进了府,漆黑大门贴着鼻子关上,庞坚璧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跳起来骂娘。
——崔五这个狗脾气!真不知道什么人能受得了?!
而府邸里面,崔和看着府里的山石流水,静静地出了会神儿。
……这次西山之行,阿意筹备得这般周密,定然不是偶然碰见、临时起意这么简单。
他知道、或者说在查卢国公、在查……十皇子……
……皇子之争。
崔和没猜到阿意跟的是哪一位皇子,甚至在今日之前,他以为阿意真是如他所说、来京中游玩。
他本来因为对方的隐瞒心生气闷,但抓到那蒙脸巾,才心生恍然。
——正因为把他当作朋友,所以才隐瞒的……
不然,他只要今日带着两人一同露个面,他和庞坚璧,甚至崔家和庞家,会被迫站到他的队伍中……
甚至这一次,本就是庞坚璧和他主动要求的。
他非但没有利用他们两人,甚至因为临时多了他们两人,而更改了整个计划。
他可不相信,阿意筹谋这么久,只为进去看一眼里面是何种情况。
……不过是因为顾及他们二人罢了。
友人以诚待他,他却心生猜忌,实在是……小人所为。
而朋友赤诚待他,他却不能还之以诚……只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并不只代表他一个人,还有他身后的家族。
……
不知哪位皇子,竟能让阿意……都为之奔走?
崔和垂眸思索了一阵,终究未果,抬手拦住了过路的下人,问道:“祖父可已回府?”
去问问祖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