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兆头。
阿比盖尔想,或许藏在她战靴底部的匕首不用派上用场了。
进入谒见室之后,凯丽夫人按照惯例向女王介绍阿比盖尔,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介绍没有什么用。
几乎是在踏进谒见室的那一刻,帝国女王与铁十字海盗团团长的目光就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凯丽夫人轻轻地屈膝行礼,然后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女王与女海盗。
她们在同一刻注视着对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像都想要从对方的面容上判断出她是否是自己寻找的人——那目光里除了几分审视外更多的是仿佛等待很久的期望。
阿比盖尔见到的是一位银发的女王,真正的女王。
不是那些将权柄与领地交给丈夫或者父亲的“完美”贵妇,也不是那些将权势交由贵族和官员撕咬的怯弱傀儡,她有着坚定而锋利的眼睛,长而凌厉的眉毛让阿比盖尔想起雪山上的鹰隼羽翼。她佩戴着象征帝**队的鲜红肩带,将它作为自己身上最重要最不可割舍的装饰,就像她稳稳地带着自己的王冠一样。
年轻的女王露出微笑,朝阿比盖尔伸出手。
阿比盖尔走上前,在软垫上跪下,握住女王伸向自己的手,行了一个礼。
“在见到您之前,我一直在想您会是什么样子。”阿比盖尔愉快地说,她不掩饰自己打量女王的目光。
“我有让您失望吗?”
阿黛尔声调亲切地问。
“就目前来说,没有。”阿比盖尔反问,“那么我呢?我是否有让您失望?”
在她观察女王,从女王的长而凌厉的眉,佩戴在肩上的绶带里获得答案的时候,女王同样也在观察着她,也从她如男人一般的长裤,如军人一般的战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听到这个问题,女王莞尔一笑。
“我以帝国海域能够孕育出您这样的海上玫瑰而骄傲。”
女王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阿比盖尔在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我听闻您慷慨地放弃了铁十字团在这次战斗中获得的全部战利品,并以自己的全部财富作为赌注说服了其他的海盗,将缴获的战利品献给帝国。您为何要这样做呢?”
一开始,女王是希望海盗们第一次登场,不是在玫瑰海峡。
想要驱使一群桀骜和自由惯了的海盗们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不小心便会让这把锋利的刀反过来刺伤自己。为此,女王做了不少准备。但是,正如那位话说的一样“世事无常”,萨拉戈港的总督过于愚蠢的行为打乱了女王原本的计划。
她不得不写信,命令刚好聚集起来赶赴玫瑰海峡的海盗们前去拦截自由商业城市的船队。这样一来,她也无法保证海盗们能够听从指挥,能够培养起双方之间合理的合作方式——至少,女王已经做好了会有一部分海盗劫掠了商船后,带着货物直接逃走的准备了。
万幸有铁十字海盗团和渡鸦海盗团组织起了秩序,建立起海盗与帝国政府之间第一次称得上“健康顺利”的结盟合作。
这里面,阿比盖尔发挥的作用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这也是女王在接到消息之后,能比较顺利地签署下那份海军委员会特殊成员委任书的原因。
只是对于阿比盖尔来说,她担负了很大的风险。
阿比盖尔不像萨兰船长一样,已经见过女王,并与女王达成了秘密的合作协议。一旦女王收下被收缴的货物后,不肯给予海盗们应有的奖赏,以全部身家和海盗团作为担保的阿比盖尔将瞬间倾家荡产,她在自己海盗团内的威望也将瞬间一落千丈。
最后,她将迎来手下的叛变和其他海盗团的追杀。
“这难道不是您想要的?”阿比盖尔问,“您既然要以海盗组建起帝国海军的侧翼力量,就必须让群鲨一样的海盗知道自己该听从于帝国战旗的指挥。”
“的确,”女王颔首,“这是我想要的。但是,您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因此倾家荡产吗?”
“您会让我倾家荡产吗?”
阿比盖尔问,她的红发在壁炉火光的照射下,仿佛与火焰融为一体。
“看看这个吧。”
女王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了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接过来,就着烛火看了起来,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女王没有催促她,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在见您之前,我准备了一样东西。”阿比盖尔读完之后,将那张很轻又很重的委任书放到了桌面上。她抬眼看向女王,坦诚地说,“您想看看是什么吗?”
“请。”
阿比盖尔将一柄的匕首从战靴的靴底拔了出来。
她的长靴有着一个精妙的设计,靴子底部看起来像是为了便于骑马而设计了高鞋跟,那可怕的刺杀利器就被藏在高鞋跟里,躲过了搜查。
那是一柄很古怪的匕首——或者应该用一片刀片来形容更加准确。
薄如蝉翼,轻如鸿羽。
它割开人咽喉的时候,会像一张纸吻过人的气管和动脉,像以铁丝切乳酪一样畅通无阻。
阿比盖尔将刀片放到桌面上。
“我想我需要感激您,”面对这样一把可怕的武器,阿黛尔神色不变,她温和地说,“您帮我的侍卫们找出了疏忽之处,或许您愿意告诉我,您带它来原本是想做什么的。”
“我来看帝国的第一位女王是什么样的人,”阿比盖尔紧紧地注视着女王的眼睛,“我可以成为您手中的刀剑,可以成为您在海上的獠牙,因为唯有您与我才是真正的同盟。但如果您戴着王冠,却屈从于歧视和偏见,那我就来杀了您。”
女王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为什么”
“我宁愿帝国第一位女王死于我手中,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满足于囚笼的女王,将原本已经足够坚固的囚笼变得更加牢固。”
阿比盖尔干脆利落地回答。
没有什么比麻木成为奴隶,却还要扯着别人成为奴隶的人更悲哀也更可怕了。
尤其是,这样的人若成为了帝国的女王,她绝不会成为无数女人的希望,反倒会帮那些傲慢的家伙们一起扼杀希望。
“我很高兴,您不是。我愿为您效力,与您所有的骑士不同,他们效忠于您是因为您是罗兰的君主,而我效忠于您,是因为您是罗兰的女王。”
阿比盖尔说,她站起身,退后一步,然后像所有骑士做的那样——所有男人才有资格做的那样——单膝下跪。
“那么,女王陛下,见过这样一把刀刃之后,您还愿意将那份委任书赐予我吗?”
“骑士?”
女王微笑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温柔的谴责。她从旁边取出一枚早已经准备好的徽章——罗兰帝国海军委员会成员的徽章,亲自将徽章别在了阿比盖尔的胸前。
“不,我不需要骑士。”
阿比盖尔抬手触碰着肩膀上的那枚徽章。
冰冷的徽章有着坚硬的棱角——自从小时候起,她就知道与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不喜欢钻石,也不喜欢珠宝,她不会刺绣也不会音乐。她渴望刀剑,渴望搏杀,渴望能够摆脱繁重的长裙,像男人一样自由骑马,奔跑。
“海军委员只是一个开始,”女王朝她伸出手,声音褪去了温和,露出身为王者的威严与果决,“我希望罗兰不仅能拥有一位海军女委员,还希望罗兰能拥有一位海军女将,一位女元帅。告诉我,你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