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少轩可不就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么,要不是他师父傅老先生乃当今天子都推崇的大儒,朝中有人看在傅老的面子上替他求情,这才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之后他就离开了京城。”
“咳!大才子有啥用?还不如我等呢,哈哈!”
“此话甚是有理!哈哈!”众人一番唏嘘后又嘻嘻哈哈起来。
此时的陈少轩依旧自顾自地赶路,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他熟门熟路地穿过西市,走过朱雀大街,弯弯绕绕过了三五个巷子,在一处小酒坊沽了一壶秋白陈酿,这才不紧不慢地原路返回。
回到客舍,车夫李叔已经在了,见到他忙递上一纸信笺:“少爷,这是回笺。”
“好。”陈少轩打开信笺,里面素纸浓墨,简单至极的四个字“亥时你处”。
陈少轩舒了一口气,他想了片刻后,便安排车夫李叔去观音庙,带着夏明月先回西查村。自己唤了小二,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便随手拿了本诗集开始消磨时间。
辰时一过,只听门外轻叩了三声,一个黑色的身影灵巧地闪进屋内。
烛光下,来者身形高大,一身黑色的长袍,一顶四角方巾,露出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目。
“沈师兄!”陈少轩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
“呵呵,你这小子,还真敢跑回京城来!你就不怕那人为了陈年往事继续找你的麻烦么?”
“师兄也说了那是陈年往事,我如今一介布衣,他又怎么会注意到我这个无名小卒?”
“嘿嘿!说得也是。”沈师兄一撩长袍利落地坐下,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取了桌上的秋白陈酿,边倒酒边畅快地笑道:“好久没跟你对饮了,来,先喝几杯!”
“……”陈少轩没有动,而是出神地看着他。
“怎么?”
“看师兄这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不免有些感慨。”陈少轩轻叹了一声,据实已告。
“当年我就警告过你,所谓知时务者为俊杰,皇上对严相一直宠信有加,你拿鸡蛋碰石头能有什么好处,你非不听!”
“识时通变上我确实远不如师兄,如今师兄也算是官运亨通,恭喜你。”陈少轩扯开话题,自斟了一杯酒敬上。
“哼,算了吧!”沈师兄冷哼一声,“少轩,我知道你这人骨子里最是执拗,到如今也未必能想通。”
“……”陈少轩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当年我能脱身,多亏了师兄暗地里帮忙,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于心。”
“少轩,你我师出同门,救你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你如今落到这番田地,真没有后悔过么?”沈师兄举起酒杯一饮而下,带着一种怜悯又痛惜的神情看着陈少轩,“你可知,你当年自以为救下的那对父女,在你被关的第二天就进了严府!那女子如今成了严府管家严庆年的第六房小妾。”
“什么!”陈少轩向来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显出几分震惊的神色。
沈师兄看着他,缓缓问道:“你如今,可还觉得值得?”
陈少轩闭上双目,静谧了一会。待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值不值得都已经过去了。”
“其实此次我回京,是有件棘手的事。”陈少轩面色如常地直入主题。
“说吧。”沈师兄又一杯下肚,脸色微微泛红,他瞥了一眼陈少鸿,皱着眉头道,“你不会又多管了什么闲事吧。”
“我一个朋友的父亲不明就里被关进了北镇抚司,师兄你如今身为刑部员外郎,那里可有方便的门路?”
沈师兄的五官如针扎般地抽动了一下,他如见白痴般盯着陈少轩看了许久,才喃喃道:“这些年来,你怎么还没学乖,锦衣卫是你能招惹的么!真是!”
陈少轩一言不发,但紧紧抿着的双唇和坚毅的表情都证明了他的态度。
沈师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流转在酒杯里微微晃动的波纹,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道:“求人不如求己,你救过的楚老伯如今就在北镇抚司做一名小吏。”
陈少轩闻言,瞬间有些讶然,然而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缘由,“原来如此!”
“不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哈哈哈!”沈师兄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
“我倒是很好奇,那楚老伯会不会卖你这个人情。若他不认你,你这几年的苦真是白受了。”末了,沈师兄在走之前,半是调侃半是感叹地留下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