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宁说罢便洒然一笑，不给贺平半点开口的机会。只留下贺平一个人在原地吹着风暗发牢骚：这混账表哥！杨家在本朝身份特殊，哪怕你改头换面，一旦露出马脚，可不是自寻死路。我为你这不靠谱的家伙提心吊胆好久了，你可倒好！一副轻松随意的模样，哪有半点自觉？真是岂有此理！

贺平恨恨地跺了跺脚，终究无奈地回到师傅陶真人身边。明日就是启奠礼，陶真人这厢已早早换上御赐法服，见贺平偷偷摸摸地去而又返，只是眯了眯眼，并不过问。倒是同门师兄青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第二日清晨，启奠礼正式开启。东宫正殿内遵古礼设筵席尊俎，由京中四十九位德高望重的道观观主带着三千道众齐行大祭礼，礼部堂官立于太子金棺前读文致祭，之后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皆着成服，并按品秩依次上前进奠。一时间，锣声、哭声、颂念声响成一片。

而此刻的大享殿，常年无人的窄小顶阁里却出现了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她头戴一只透体润洁的白玉道簪，手捏一柄麈尾拂尘，身穿宽大的道袍，静静地远眺着不远处那一片素缟的东宫。过了好一会儿，她面向东宫的位置慢慢盘腿坐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顶阁下的阶梯处毕恭毕敬站着一个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以来经常跟在明月身边的小申子。

可小申子也没站多久，就见连着下层阁楼的阶梯口处探出了一个脑袋，看着极为面生，也是一名小太监。那人向他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待他跟着来人走下阶梯，来到大享殿底层大殿外，这才发现殿外站着的不是别人，竟是直殿监的掌事大太监张公公。如小申子这般位卑言轻的小太监，平日里哪有机会直面这等位高权重的掌事大公公。他当即惊得一个哆嗦，低身就拜，却听得眼前的张公公轻声笑道：“不用多礼，说到底，咱们在宫内都是一样的，对吧，申公公？”

“老祖宗唤我小申子便是，老祖宗说什么都对！”小申子连忙低眉顺目地说道，但他的心里却不免打起鼓来。

要知道，眼前的这位张公公虽已年迈，但统管宫内各殿及廊庑的洒扫之事二十余年，劳苦功高，便是东厂御用监头子——陈公公对他也多有礼让。

传闻这位掌事大太监张公公平日里向来笑脸迎人，和气的很。但小申子也不是宫里的新人了，心中自然明白，能登上直殿监提督太监这个正三品的位置，眼前的这位老祖宗又怎么可能真是菩萨心肠。

只是今日东宫行奠，宫中百官理应齐聚那里才是。这位张公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预先知道仙姑大人要来这大享殿？

不可能，小申子连忙自行否决了这种想法。

因为今日一早，仙姑大人似乎也是临时起意，才带着他离开朝天观。仙姑大人一开始是笔直向着东宫而去，但不知为何，待快到东宫之时，她却忽然转头奔赴这大享殿。

大享殿地基极高，可鸟瞰全宫。只是这大殿乃帝王祭祀天地之场所，寻常宫人岂可随意进出。所幸，仙姑大人身份特殊，加之今日东宫大奠，大享殿中也不过剩下几个洒水清扫的小太监，他跟着仙姑大人一路进来，竟也没受到任何阻碍。

却不料，张公公此时忽然出现了，还对他这卑微的小太监和颜悦色地套近乎，说他们在宫里是一样的……这能一样么？论辈分，宫里如他这般的小太监哪个不得唤张公公一声老祖宗！

小申子心中如此想着，脸上却愈发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