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侄,免礼。”容金氏很快回神,笑着示意钟渠无须多礼,“有些时日未见你娘了,她还好吗?”
钟渠笑道,“家母一切安好,时常听她念叨世伯母,想来是颇为挂念的。”
“那敢情好,回头我找你娘聊去。”容金氏对这年轻人还是挺满意的,长相好家世好,并且知书识礼的,一看就是佳婿人选。
容静秋心下大叫不好,看容金氏那来回看她与钟渠的目光,跟之前自家奶娘看他俩的目光是一样一样的,于是她在一旁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道,“娘,钟世子是前来寻十七哥哥的……”
“你哪来的十七哥哥?”容金氏立即问道,因为没有中馈权,很多事她都不能过问,因而也不知道庄子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那是老家那边过来的族兄,我看他一路到京城投奔我们也颇为可怜,遂才将他收留在庄子里,”容静秋慢悠悠地解释着,“娘不知,这些年也多得十七哥哥在此帮助我,我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所以娘也别嫌弃十七哥哥是远房子侄的身份,不管如何,我们血缘上还是一家人,娘,你说是不是?”
容金氏原本有些严肃的面容,在听到这叫容十七的族中子侄对女儿颇有照顾,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她的手一直握着女儿的手不放,“既然这孩子也是个好的,那就唤他出来,我见上一见,回头我让你爹在京城里的衙门给他找份差事干干,总比窝在这庄子上强得多。”
“那我替十七哥哥谢过娘的提携,”容静秋刚要行个福礼,就被容金氏一把给拦住了,她也不是非要屈膝行礼,遂顺势站着说话,“只是十七哥哥有事出远门了,目前归期未定,这也让钟世子白跑一趟。”说完,她还隔着一层帷帽冲钟渠歉然一笑。
不管人家看不看到,姿态一定要摆足,这是面子工程,不能丢。
容金氏是第一次跟这个大女儿接触,本以为她养在这庄子上,肯定礼节上有所缺失,哪知一见面,这个女儿的礼节是无可挑剔的,说句难听的,比她养在膝下的小女儿还要强上几分,小女儿被她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至此,她才算是信了昔日林安氏赞许自家女儿的话,之前她一直以为林安氏是黄婆卖瓜自夸自赞,在她面前表功请赏。
“这些年辛苦你了。”她很是感慨地伸出另一只手握了握林安氏的手,此刻她是满心满怀的感激,毕竟这个女人将她的女儿教得如此之好。
林安氏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功劳被容金氏肯定,而是容金氏终于看到容静秋的好,知道这姑娘并不输给京城任何一家精心养出来的嫡姑娘,这么多年卯着一股劲儿,不就为了今天吗?
“夫人此言折煞老奴了。”林安氏忙道。
钟渠的心却是沉到谷底,容十七是真的不在这个庄子上,归期未定这四个字充满了不确定性,想到那漂亮到雌雄莫辩的少年郎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突然觉得心情一阵失落。
出神了一会儿,就听到容金氏唤他,他这才赶紧回应,忙施了一礼,“世伯母见谅,刚刚失礼了。”
容金氏也不是个爱挑刺的人,更何况她现在是看钟渠异常的顺眼,于是道,“无妨,既然难得来到庄子作客,此时天色也不早了,不若暂宿一晚,明日再回城也不迟。”
钟渠本想说不用,不过随后又改变了主意,在此庄子借宿一宿。
容静秋这回是真的觉得头疼了,她是真的想打发走钟渠的,可无奈亲娘要留人下来,不过她打定主意要装病窝在屋子里不再出来,她不想再与钟渠打照面了,毕竟她也怕被钟渠认出自己是容十七。
主意打定了,她开始一副柔弱不胜风力的样子,并且还掩帕轻咳了数声,顺手拉了下披风,示意众人她的身体不好见不得风。
确实临近傍晚,风大了些。
林安氏正想撮合自家姑娘与钟家世子,哪知道自家姑娘会如此拆台?遂她朝容静秋使了好几个眼色,无奈容静秋就是不理会她,独留她一人在那儿干着急。
容金氏却是不疑有他,忙环住女儿,“可见哪儿不舒爽?告诉娘,娘这回过来带了城里有名的大夫。”
容静秋心里叫苦连天,她的亲娘诶,真不用这么为她着想,她知自家事,本就没病,这一诊脉就会露馅,于是她赶紧道,“十七哥哥跟九皇子有些许交情,请过太医院的徐太医过来诊脉,如今吃的就是他开的方子,上回复诊,说是病情好多了,娘,既然徐太医给看开了,中途换人,徐太医知晓后岂不是要恼?这一事就不烦二主了。”
容金氏没想到这个女儿还有几分运道,这么远还能请来太医给她看病,她在京城也不过是这个待遇,若不是路途有些远,她也是想请个太医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按徐太医开的方子煎药喝吧。”
“女儿也是此意。”容静秋道,转头还与梅儿道,“拿二十两银子给随娘过来的大夫,总不好让人白跑一趟,这辛苦钱让他拿去吃茶喝酒。”
容金氏本来也是要给辛苦钱那个城中名医的,只是没想到自家女儿先行她一步,这事办得让她甚觉得脸上有光,而且二十两银子的跑腿钱不多也不少,算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满意地点点头,但还是笑道,“你这孩子,有娘在哪里要你强出头?这辛苦钱娘出了,你那点钱就留着自个儿买点胭脂水粉便是了。”随后朝花嬷嬷看了一眼,后者立即会意地赶紧去给那大夫跑腿钱。
她还没有要女儿破费的程度,这庄子一看就没什么油水,一年中还要给府里进贡,自家女儿手里能有几个钱?
容静秋也不跟亲娘争出这个钱,有这个态度就行了。
容金氏到底记挂女儿的身体,忙让人扶着女儿先行回后院歇下,“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们娘俩再聊。”
容静秋巴不得赶紧离开,于是也不再说客套话,直接就由人扶着先回去歇息。
林安氏满眼都是失望,不知道自家姑娘到底要挑个什么样的夫婿,竟连这一表人才的钟世子也看不上。
容金氏却是留下钟渠闲聊几句。
钟渠耐着性子应酬这女性长辈,反正都是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应付起来也不吃力。
容静秋回到后院就直接睡下了,演戏演全套嘛,哪知真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了。
她一转醒,就看到亲娘容金氏守在床边,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若不是知道在亲娘的心里她是及不上容静冬的,她会以为她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
以前还会意不平,现在却是心平气和,她从床上起来,“娘,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容金氏拿着床上的枕头给女儿靠着,“可觉得哪里不舒爽?肚子饿否?”
容静秋轻抚了下肚子,“睡了一觉,好多了,只是这肚子真饿了。”
容金氏喜欢女儿依赖自己,所以看到容静秋这么说,心里早就软成了一片,“娘这就去给你端吃食来。”
没多时,她面前的小案几就摆了好几样她爱吃的菜,还有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碧梗米粥,此时正散发着香气。
花嬷嬷站在一旁道,“三姑娘,这碗粥是夫人亲自熬的,您快尝尝?”
“娘熬的粥?”容静秋佯装一脸的惊讶,赶紧拿起勺子舀起来吹了吹,等凉了些这才吃进嘴里,确实软糯香甜,可见自家亲娘也是用了心的。
她忙转头笑着盛赞粥好喝,这让容金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再转头喝粥时,容静秋突然有些明白容静冬的心情了,本来只疼她一个女儿的亲娘,突然多了个姐姐来跟她争宠,容静冬心态失衡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毕竟谁都想当那独一无二的。
这一晚,容金氏与女儿同榻而眠,有好多话她想与女儿说,可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女儿似乎也有挺多话跟自己说,说庄子上的事情,说成长中的一些趣事,她很是用心地听,但睡意有时候袭来就是这么快,或许是累了,她的头歪到一边彻底睡着了。
容静秋这才在夜色里松了口气,找话题聊天是最累人的,夜里春寒料峭,她轻轻地越过容金氏给她掖了下被子,然后自己才躺下,本以为要好久才能入睡,结果沾枕就睡着了。
翌日一大早,她刚梳洗好,就听闻钟渠已经告辞走人了,她这才放下心来,真是怕了这些人的乱点鸳鸯谱。
容金氏本以为要在这庄子里逗留几天的,毕竟来时并不确定女儿的病情,如今一看女儿的身子骨还可以,于是就提议今日收拾好东西就起程回府。
就算不当家,她也还是记挂家里的儿子与女儿,哪怕还有儿媳在料理一切,但哪能真的放下心来?至于丈夫,自有别人操心去,她也学会了不去操这个闲心。
容静秋没有异议,回侯府的心理准备她早就做好了,心知必是这段时日,所以要收拾东西很是容易。
不过,她还是对容金氏道,“娘,我身边侍候的人都是要带到侯府去的,我习惯了用她们,换其他人怕是不顺手……”
“你要带什么人回侯府尽管带,若是有人敢拦你,自有娘担着。”容金氏昨晚就见过女儿身边的四个大丫鬟,虽然都有些小缺点,但各方面可圈可点的地方也很多,况且忠心度是府里的侍女比不上的
不用女儿开口,她也是没打算换人的。
就这样,容静秋把梅兰竹菊四个大丫鬟都带上,自家奶娘林安氏自不用说,小丫鬟若干,粗使婆子也有数名,当然还少不了柳志轩教导出来的小厮数人,这是方便她在外面用人。
“这些人的月银,都入庄子这边的账。”柳志轩道。
容静秋对这安排很是满意,不领侯府的月银,就少了许多人的指手划脚,正合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