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知道自己的问话勾起了大人们的伤心往事,只是很无措地用手搓着自己的腿,委屈又乖巧地低声道,“我会乖,娘千万别不要我……”
哪怕他再小,他都知道娘亲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因为他曾偷偷躲到一边看着别的孩子在母亲的身边撒娇,那时候他是无比羡慕的,羡慕他们有娘,而他没有。
赵裕的心一酸,伸手把儿子揽到怀里,“傻孩子,你娘……她没有不要你,而是她……去往了天国,只能在天上看着我们……”
他说不出那个死字,也说不出其他描述死亡的字眼,毕竟在他的心里,容静秋还活着,她还会冲他笑,而他只要看到她的笑容,瞬间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父子俩的这番对话,让金三偷偷地转身抹了一把泪,他那表妹生前的时候,他看不出来赵裕有多爱她,但得到她死讯的那天,赵裕发了疯般地要去找她,完全不顾大局,要不是他当机立断地打晕了赵裕,只怕今日会是另一番光景。
也是从那天起,他第一次见识到容静秋对赵裕的影响有多大。
心里也为这个见面次数不多的表妹觉得婉惜,如果能再坚持一下,那么陪着赵裕登顶的就会是她,追封为皇后终究是隔靴搔痒,毕竟本人感受不到那份荣光,又有什么用呢?反倒是便宜了容家那一家子人。
两个大男人以为小小的孩子理解不了赵裕话里的意思,哪知道半晌后,孩子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就在两人诧异的时候,听到孩子带着哭腔问,“我娘是不是死了?”
赵裕最先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这么想?”
只见孩子边哭边道,“小花的娘死了,她爹也说她娘去往天国,可是那个坏女人小花的娘死了……”
小花是谁,赵裕不知道,但儿子嘴里的坏女人,他却知道是谁,这会儿他恨不得将窦琪凌迟处死,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赵裕紧搂住儿子安慰了好久,孩子才在他的怀里哭累到睡着了,那神似容静秋的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看得他揪心不已,吩咐内侍拧干一条巾帕轻轻地给儿子擦拭掉。
或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赵裕把儿子放到龙床上睡时,孩子并没有醒过来,而是一转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从寝室里回转出来的时候,金三还在,他指了指另一个位置示意金三坐下。
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陈斗很有眼力见的重新沏了茶端上来,然后退到一边等着听宣。
“这孩子想要让群臣接纳,可能要费一番功夫。”金三有些忧心地道。
就凭窦氏母女的说辞怕是不能服众,毕竟这个孩子一旦认回来,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是未来的太子,天家血脉怎容他人混淆。
“朕的儿子,朕认得便行。”赵裕冷声道。
金三愣了愣,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触及了赵裕的忌讳,毕竟赵裕自己的身世都被人诟病,也难怪他会这般回应。
他知道自己该住嘴的,但思及到逝去的表妹,于是还是硬着头皮道,“多一道程序证实孩子的身世,对孩子总归是有好处的。”
他怕赵裕以后再有其他的子嗣,那么这个身世血统存疑的孩子会因为没有生母的扶持,从而被人轻视乃至攻讦,而他终归只是这个孩子的大表舅,比起亲舅舅来说是差了一层的。
至于容家,那就不用指望了。
他那姑父全听他那妾室傅姨娘指挥,姑姑又立不起来,连管家权都捞不着,好不容易在混乱中捡回一条命,但又为她那不中用的闺女容静冬的死而伤心难过,哪有心思搭理容静秋遗留下的这个儿子?还有他那表弟容鸿,这就是个扶不起的纨绔子弟,一心都扑在妾室的身上,跟正妻天天斗气,更没有心思为小外甥筹谋,顾他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而容家的旁支又是一群心思叵测之人,譬如容叶氏,这个女人太会钻营,谁知道会借着容静秋遗留下来的这个儿子打着什么主意?
总的来说,他是信不过容家之人。
容静秋好歹是他的嫡亲表妹,他这表哥若是再不帮一把她的儿子,真的说不过去。
金三这番话触到了赵裕隐秘的心事,他并没有迁怒于金三,毕竟金三也是出于对孩子的关爱才会这么说的,半晌,他道,“朕心中有数。”
金三这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目的达到了即可,遂转移话题商量起朝廷的事情,不能再任由齐宰相一家独大了,必须遏制其发展才行。
对于这事,赵裕早有打算,他把早年布下的暗桩状元郎薄景然提拔了上来,身为江南儒家之首薄家的子孙,薄景然天生就占有优势,更何况这人还是个搂钱的耙子,放在户部很合适。
金三对此没有异议,他跟薄景然的关系一般,但也知道这人是真有能力,如无意外,应该是未来的宰相人选,赵裕估计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正说着话,淑太妃就由十一王爷扶着匆匆进来,一进来就两眼睃巡起来,急切地道,“陛下,皇子呢?”
赵裕免了十一王爷行的礼,这才对淑太妃道,“孩子累着了,先睡了。”
淑太妃一听,也没有再吵着要见孩子,而是抹泪道:“那个杀千刀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陛下千万不能饶过他们,要不然皇后在天之灵都要难安。”顿了顿,她又忙道,“陛下别怪淑母妃话说得直,我这是替皇后感到难受,皇后若还在世上,一定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提到容静秋,赵裕的神色就完全冷了下来。
淑太妃仔细留意着这养子表情的变化,见他对容静秋还如此情深意重,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个养子是个情种,那就太好不过了,这是对她最有利的局面。
“母妃,您少说两句吧,看,又勾起九哥的伤心来。”十一王爷责备地看了眼自家亲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九嫂都死了,九哥也该走出悲伤再觅新人才对,毕竟男儿何患无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淑太妃对于儿子这憨批的样子,内心是不满的,但面上还是极听劝地赶紧道,“是是是,都是我魔怔了,只想到皇后该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