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哭的又伤心又欢喜,引得贾母等人又跟着落了一回泪,几个姐妹纷纷上前劝慰。
惜春正抽噎着,忽然手被柔柔的牵住,她眼泪婆娑的抬头,便看见黛玉那张同样满是泪痕的脸。
一把扑进黛玉怀里,哽咽道:“林姐姐!”
“四妹妹……”
两人心里都涌起浓浓的亲近感……她们各自最亲近、最牵挂的人,如今就在一处,让她们如何不相互怜惜?
且徒为半子,有贾玩为桥,她们之间的关系,原就比以往亲近了无数倍。
……
贾玩既成了林如海的入室弟子,在林家便从客人,变成了大半个主子,住的越发自在。几个月相处,他和林如海之间日渐亲近,越来越觉得这个师傅拜的很对。
那本道书早已释义完毕,贾玩依旧每天准时到林如海的书房报到。
所谓好的老师,就是无论多么枯燥的东西,都能将它讲的妙趣横生——万幸林如海便是一位好的不能再好的老师。
他知道贾玩不喜欢写诗做文章,对背书更是深恶痛绝,便也不逼他,除了练字,每日的课后作业,便是将某几页书细细的读几遍,第二日,先问他感想如何,然后就此开讲,若两人意见不合,林如海也不恼他,宁愿与他争辩,也不拿先生的架子压他。
晚间练字的内容,便是抄白日讲的这几页书。
因林如海公务繁忙,故讲课的时间不长,每日两刻钟到半个多时辰不等,有时候甚至连两刻钟都抽不出来,便让贾玩自己看书练字。
也不知是他记忆力有所长进,还是林如海的课讲的实在太过生动,贾玩发现,这样一轮下来,他虽没背书,可书上的内容,却像长了根似得扎进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不过文章和诗词,依旧一窍不通。
贾玩对现状很是满意,他从未想过走科举仕途,会不会写文章无关紧要,但见识学问却还是要的,他总不能真的做个草包不是?
“公子,”正看着书,林如海替贾玩配的书童玉砚进门,道:“金陵贾老爷来信,并令人送了几罐雨花茶来,老爷让小的拿了一罐过来,说若您喝的惯,就再过去取。”
“师傅这是寒碜我的吧,”贾玩道:“他难道不知道,什么茶到了我的嘴里,都是一个味儿吗?”
又诧异道:“是哪位金陵的贾老爷?”
贾家的原籍是在金陵没错,但那边的贾家人,怎么会和他师傅扯上关系?
玉砚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贾雨村贾老爷,虽然姓贾,和公子家却不同宗。他原是进士出身,做过几日知府,后来因得罪了上官被革职,来咱们家给姑娘做了一年的先生。先前听说陛下准备启用以前罢免的官员,便求了我们老爷,老爷又托了公子爷您家的二老爷,才又官复原职……如今已经到任,自然要写了信来道谢。”
贾玩听得目瞪口呆。
他对整个红楼梦的印象,只有三处,一是黛玉进贾府,二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三是葫芦僧判葫芦案,自然知道贾雨村是什么人,可却万万没想到,贾雨村竟和林家有这样深的渊源,连他官复原职,都是他师傅使的力。
不由撇嘴:他家师傅的眼光,原来这么差。
想了想,起身去书房找林如海:像贾雨村这种只记仇不记恩的小人,还是早点划清界限的好。
林如海正在写回信,见贾玩这会儿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贾玩道:“师傅,那个贾雨村……我听说不是好人。”
林如海失笑,道:“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话?你见都没见过他,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人?真是孩子话。”
贾玩道:“我虽没见过,可师傅您见过啊,师傅,您干吗要帮他官复原职?”
林如海放下笔,看着他道:“那你说,陛下为何要大量起复原本被罢免的官员?”
贾玩微楞,才发现这事儿透着古怪。
官员被罢免又起复的事并不稀奇,或者自个儿走门路,或者因才干出众,被皇上或上官又想了起来,可从没听说皇上会直接昭告天下,说“你们这些被罢的官儿都来吧,我准备重新用你们了”的。
“陛下莫非无人可用?”
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朝廷三年就一次科举,源源不断的人才等着皇上挑选呢,只听过因为官儿太多,导致“冗官”、“冗费”的,没听过皇上找不着人当官的。
“倒不是无人可用,只是不大放心用罢了。”
贾玩恍然,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别的时候,新皇登基,自会重用自己的亲信,以前留下的大臣自然也要接收过来,能用的便用,不能用的便撤。
可如今的情形却不同,天子换了,朝臣却没换,依旧是太上皇的人,偏太上皇对天子看不顺眼,正拼命的扯他后腿……
于是皇上尴尬了,他那些个亲信也撑不起整个官场啊,剩下的,旧人不放心,新人用不了——新科进士,便是状元及第也只能从六品翰林做起,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得已,只能从原先被贬的官儿里选拔人才了。
道理虽想了个大概,但贾玩依旧不服气:“可贾雨村……”
林如海道:“他当初罢官,是因被上官参了个‘生情狡猾,擅篡礼仪’的罪名,这样的,用起来总比那些因庸碌无能、贪赃枉法而撤职的人要好些吧?且据我所见,此人的确才干俱佳,可堪一用。”
贾玩竟无言以对,他因前世看过的课文,空口白牙来说贾雨村的坏话,拿什么说服亲自和贾雨村接触过的林如海?
而且听林如海的言外之意,贾雨村官复原职,说不定是他暗中出的力,贾政的荐书怕只是个幌子。
算了,官场的事太复杂,我一个“小孩子”,还是乖乖玩泥巴去吧!
正要告辞,却听林如海话锋一转,叹道:“不过,你说他不是好人,倒也没说错,我也不曾想到,多年蹉跎,已磨去了他的棱角,如今一看,竟是风骨全无,底线尽失。”
贾玩瞪大了眼:“啊?”
林如海道:“他在书信中,提起先前断的一个案子,还和你们贾家有些关联……”
将薛蟠之案简单的说了下,道:“幸好陛下起复官员,只是权宜之计,待局势稍缓,自会去芜存菁……此事,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