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大笑,自顾自敲着碗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柳湘莲一口酒喷出来:“你这唱的什么玩意儿,怪腔怪调的,难听死了!”
贾玩鄙视的瞥了这个不懂欣赏的古人一眼,从锅里捞了煮透了的嫩豆腐出来吃。
“珍大哥的事,我委实没想到,”柳湘莲却停了筷子,道:“一早出门时,还说的好好的,谁知进了衙门,一见察院大人他就变了卦,原是告忠顺亲王的,变成了告你,甚至还写了血书……都是我办事不力,竟没能提前察觉,最后却连累到你。”
贾珍的那封血书,见面时柳湘莲便将默的副本给了贾玩,写的可真是情真意切、字字血泪,完全是超水平发挥——反正贾玩自己是写不出来这玩意儿的。
贾玩摇手,给柳湘莲斟了杯酒,道:“我原就说,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必劝他……这办事不力的话从何说起?”
又道:“何况他告了我又能怎么样?不妨事,随他去。”
贾珍的反应,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却也很容易想通。
道理很简单,第一,他和忠顺亲王,贾珍更恨谁?
当然是他。
就像当官的被砍头,临刑时只会大叫“皇上,臣冤枉”,又或者“xxx,你不得好死”,这里的xxx,自然是指他的某位政1敌……断没有叫“昏君,你不得好死”的,会这样叫的都不是官儿,是反贼。
在他们眼里,皇上是永远都不会错的,错的,可恨的,永远是“陷害”自己的人。
皇上果然不会错吗?当然不是,只是他站的太高,高到让人连报复的想法都不敢有。
放在贾珍身上,例子不一样,但理是一样的:忠顺亲王怎么会错?怎么会害他?害他的当然是贾玩。
要报复,当然也只能报复贾玩。
第二个问题,贾玩和忠顺亲王,贾珍更怕谁?
这个答案就更显而易见了,一个是他亲弟弟,惹了他,最多被打一顿,完了他自己还要被千夫所指,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亲王,一句话就能要他的命,而且已经差点要了他一条命……
如此一来,贾珍拿贾玩当投名状,再次向忠顺亲王摇尾乞怜,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贾玩也没想到,他故意让贾珍吃过了苦头才去救他,不仅没能激起他反抗的勇气,反而让他把忠顺亲王怕到了骨头里。
柳湘莲还是有些担忧,道:“你别唬我,果真不妨事?”
需知越是位高权重,这些不孝不友不恭的罪名,影响就越大。
贾玩笑道:“不仅不妨事,而且我还该谢谢他才对。”
又转了话题,问道:“那两个刺客,可是被他放了?”
柳湘莲摇头:“在我那儿。”
贾玩愕然。
柳湘莲道:“昨儿晚上,你大哥说带着这两个人进京,人多眼杂,怕出了什么变故,让我先把人藏起来,等告了官,再和衙役们一起来押人。我听着有理,就将人蒙了眼,送去了城外我一个朋友的庄子。”
贾玩好一阵无语:“我这个哥哥,行事可真是……”
让人无语。
一面就差趴在地上舔忠顺亲王的鞋子,跪求饶命了,一面却扣着他的人,准备谈条件——他是不是忘了,这位忠顺亲王殿下一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
一面担心柳湘莲站在贾玩一边,一路哄骗于他,一面却又将手里最重要的筹码交到柳湘莲手上——他这是太信任柳湘莲的人品,还是觉得他好欺负?
道:“不管他,等回头他再去求你,别理他就是。”
……
与此同时,贾府中的几个主子,正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们无奈的发现,至从贾敬去世,某人进京守孝,这个世界就好像变了节奏,快的让他们晕头转向,完全反应不过来。
贾琏因偷娶二房被告了,贾赦贾珍被申斥了,贾蓉贾琏挨板子了,天香楼闹鬼了,贾蓉媳妇死了,贾珍当道士了,贾玩袭爵了,元春封妃了,元春要省亲了,贾玩上折子了,贾玩挨板子了,贾玩进宫当侍卫了,贾玩在宫里打架了,府里开始盖园子了,贾玩立功了,贾玩升了一等了,贾玩打了贾珍了,贾玩打了贾蓉了,贾玩从忠顺亲王那里要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回来了,贾珍告贾玩了……
一连串的事,往年一年半载也不发生一件,如今在短短三个月内,以应接不暇的速度,发生了个遍。
“真是个……惹事的祖宗!”
贾母拍着扶手叹气。
和他一比,她的宝玉算什么混世魔王?根本就是个乖宝宝!
心里对贾珍也有些不满,所谓胳膊折在袖子里,家里的事,家里解决就是,何以闹到公堂?事涉家风,一旦告准了,不光贾玩倒霉,整个贾府,还有宫里的元春一样受到影响。
正愁的饭都吃不下,便见贾政一脸疲惫的进来,忙道:“怎么样?找到玩哥儿了没有?”
这小混蛋分明故意躲着他们,平日里不是在当差就是在府里,可这两天,派了多少人去找他都没找着。
贾政摇头,叹道:“逸之还没找到,倒是贾珍那边……”
贾母急道:“珍哥儿答应撤回状子了?”
贾政苦笑,道:“他写的血书,已经呈到了御前,还怎么撤的回来?只是……
“太上皇下了旨,说逸之责打贾珍,是奉了他的口谕,又申斥了贾珍一顿,打了二十杖,说若是他再不能安分守己,静心修道,就要直接杖毙。”
贾母只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发展?
看向贾政,贾政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那天贾玩回府,先见了宝玉,央他帮着打听张友士的下落,末了大睡三天,睡醒了过来请了个安,就跑去玄真观打人去了……何曾接过什么口谕?
更重要的是,贾珍好端端的在道观修行,怎么就惹到太上皇头上了?
贾政叹道:“回过头来想想,这也算一件好事。逸之责打兄长的事,到底瞒不过人,如今太上皇开了口,日后便不会再有人拿此事攻讦逸之了,也不至于坏了我们贾家的家风。”
贾母叹道:“只能这般着想了。”
又道:“珍哥儿怎么样了?”虽只二十杖,但一样打的死人。
贾政道:“已经请了大夫,说是皮肉伤,不碍事。只是他神志似乎有些不清,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会儿说要见忠顺亲王,一会说要找逸之,最后又央我派人去找柳湘莲。
“问是什么事,也不说。
“那忠顺亲王岂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逸之如今也找不到,儿子只得派了人,去柳湘莲惯常去的地方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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