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高旻满不在乎:“他们不配。”
何远:“是家世不配,还是因为他们都是beta?”
方高旻立刻拉下脸:“你调查我?”
何远:“你当初极力反对方稷跟季常在一起,到底是觉得beta贪慕虚荣,会害了你们方家倾力培养的未来的顶梁柱,还是因为你对那个beta有不轨心思?”
方高旻脸颊抽搐,瞪着何远,思绪恍惚,差点又被拉回六年前的过去,他竭力淡忘的过去,进入看守所后不断回忆的过去,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极力掩埋的真相,此刻被何远轻描淡写的揭开。
“你怎么知道季常?”
和方稷恋爱的beta、被烧死的beta,就叫季常。
季常是养大何远的哥哥,他在街上捡回流浪的何远,给他家和家人,供他上学读书,把一个可能会冻死饿死街头、可能会变成混混的小乞儿培养成大学教授。
何远出生起就没有父母,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到能记事的年纪突然被拐卖,中途逃出来,一路流浪到首都,大概七八岁的年纪,赤脚踩在滚烫的地面溜进一个静谧的小区里,跟野猫一起翻垃圾桶找馊了的食物,然后被下来扔垃圾的季常领回家。
十五岁的季常,刚失去父母,却开始学着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
那么、那么温柔善良的季常,怀着小孩被抛弃还选择隐瞒,怕冲动的弟弟为他出头而受伤害。
何远从久远的记忆里走出,盯着方高旻:“那时方稷已经不要季常,他爱谁娶谁跟季常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明明季常已经放弃方稷,不再纠缠他,为什么你们还咄咄逼人?你们赶他出首都,可他一辈子没离开过首都,他家、事业、亲人朋友都在这座城市,你们却要他走?你们方家太霸道了,一个方稷骗身骗心不够,你和你的家人,还有方稷的Omega,你们都对他赶尽杀绝。你们整个方家都在杀季常。”
方高旻面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轻轻哆嗦,眼前白光闪过,似乎产生幻觉:“我、我不是,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季常怎么都不肯走,他之前闹得太难看,死活扒着不放手,突然说放弃,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他一个beta,本来就不配Alpha!”
方高旻的语气急促凶狠,很快急转直下:“但是我没想杀他。”
何远低声:“所以你想让他当你的情人。”
方高旻浑身一震,目光呆滞,冷汗越来越多,嘴唇颤抖,手指哆嗦得不行,眼球剧缩成一个点,很明显他的状态不对劲,心理防线正被攻破,精神面临崩溃。
何远:“那天你跟贺星文去找季常,你们喝多了,想对季常用强。季常反抗,无意间打翻酒柜,电路老旧走火,你们仓惶逃跑,就在门口、在马路口看着火势蔓延,没有进去救季常。你们吓得酒醒,却没种的跑了。”
方高旻无措的摇头。
何远:“你看不起beta,这些年找的情人却都是beta。怎么?是愧疚,还是单纯想试试自己嫉妒不已的兄长的beta?”
方高旻表情狰狞,脖子青筋爆出,紧紧攥住桌角,整个人忍不住爆发出威吓的信息素。
来之前打过抑制剂、又是对A的信息素不敏感的何远完全不受影响,直勾勾看过去:“你看过碎掉的季常吗?浑身烧伤,无论做多少次修复手术还是会留下可怕的疤痕。你看过他浑身缠满纱布,焦黑的皮肉混着血水和脓水,疼得叫都叫不出来的样子吗?你夜里不会做梦?就没梦见他找你?”
何远拿出几张烧焦的病人的照片:“季常也是这个样子。他好痛啊。他的孩子,你的侄子,也在大火里哭,你没听见吗?”
“滚……”方高旻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何远:“方稷快回来了吧。他一回来,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将烟飞云散。你比不上你哥,一辈子都比不上。方高旻,你是人渣,人渣怎么还不去死呢?”
“滚……滚…………”方高旻大口喘气,像个吸毒的精神病患者,浑身哆嗦,突然暴起,冲着何远怒吼:“滚——!”
何远面露惊恐,瑟瑟发抖。
咖啡店里的安保机器人接到指令很快过来保护何远,电击方高旻,准备强制钳制,然而遭受电击后的方高旻突然陷入非理智的狂暴状态,神经质的大叫,挣扎开安保机器人,恐惧地冲出咖啡店,路人惊慌避开,此时绿灯亮,车流奔腾,一辆重型卡车飞驰而过,‘砰’地撞到冲至马路的方高旻并拖行十来米,碎了一地的残肢和鲜血。
咖啡店里的何远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戴上帽子,收起网上下载的烧伤照片,悄无声息的退出人潮。
***
方高旻车祸死了,死得能直接拉火葬场的那种,被一辆载玉石毛料的重型卡车撞死。方家乱成一团,方母情绪激动,闹上市局刑侦队要枪毙害死她儿子的人,坚持有人谋害她儿子。
警察告诉她撞死方高旻的司机正是贺星文的亲妈,儿子被抓,传出的消息是死刑,贺家也倒了,贺母直接发疯,之前上方家闹过但被赶出来,谁能料到她会干出玉石俱焚的事儿。
“还有一个事得通知你们,经调查发现凶手开走的卡车装载大批从边境走私的玉石毛料,跟方家也有一点关系。所以,请配合警方调查。”
方母懵住,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被顶罪的贺家倒了,贺母报复,撞死她的小儿子,而撞死她小儿子的卡车居然是他们紧攥手里不放的一条来钱路子。
这多荒唐。
傅家也听说这消息,只让傅家期去方家慰问以表哀思,之后不着痕迹地疏离方家,而同样听到方高旻被寻仇的傅家婧吓得不敢再造次,倒是乖乖配合警方调查。
方高旻一死,玉石毛料案子又掀起波澜,方稷带着妻儿不得不提前回首都。
此时,医院隔离室。
傅嵊做完最后一组实验,没对研究员脱敏治疗的提议做出回复,只说以后会考虑。
研究员温声说:“为了您自己的身体,和您的伴侣着想,您最好尽快接受脱敏治疗。”
傅嵊抬头,突然说:“你不是之前的研究员。”
研究员点头:“嗯。他有一点事,让我过来做最后一次记录。”
研究员穿着口罩、眼罩和防护服,密不透风,根本看不清脸,傅嵊看向他的胸牌,季白书,科研院院士,beta。
“你是研究新型抑制剂的季院士?”
季白书抬眼:“是的。记录已经完成,您随时可以出院。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离开隔离室,房间门没关好,傅嵊能看见他出去后跟门外的军警交代注意事宜,一边说话一边按着手腕,拨下白色手套,露出腕间一圈凸起,似伤疤又似纹身。
季白书交代完事宜就走了,在休息室里脱下笨重的防护服,同事进来跟他打招呼:“季院士您好,您手机响了。”
“你也好。”季白书回头从常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到角落里细声说话。
同事扫了眼季白书的手机吊坠,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鸭子,心想温柔的季院士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癖好。来电人是季院士的丈夫吧,听说控制欲过强,每天电话查岗,风雨不落,得亏是季院士那么温柔的人才能扛得住。
隔离室内,傅嵊扣上军装腰带,身后是心腹下属、即副官的汇报:“傅少将,这是调查小何先生的报告。”
傅嵊顿了一下,头也不回:“你说。”
副官回想报告里的内容,硬着头皮说:“小何先生当年在图书馆遇袭、酒吧参与群架确实都是意外撞见您,至于之后的每次巧遇,都有过人工剧本的痕迹。不过,如果是小何先生主动追求,那么制造偶遇无可厚非。追求……都是这样的。”
傅嵊:“做你的汇报,倒不用做多余的阅读理解。”
副官讪讪:“是。小何先生是孤儿,小的时候遭遇拐卖,四处流浪,被姓何的人家收养,登记入户口。”
关于这点,何远结婚时坦白过,傅嵊一直知道他是被收养的孤儿,跟养父母不亲。
那时他没怀疑过何远,但现在想想处处都是疑点,既然不亲近,为什么无缘无故收养一个流浪儿?
“继续。”
副官吞咽口水:“虽然登记在姓何的人家的户口本,但满十八岁就迁出,做了独立户口,而且养他的人不是姓何一家。姓何的那家人说了,他们收钱办事,卖了户口而已,实际不承认何远。”
傅嵊转身,背对身后的光,面孔深邃,看不出此刻心情深浅。
“是谁养大何远。”
“养大小何先生的人……叫季常。”
吐出这一句的副官内心叫苦,连他这军中粗人都知道最近政界风云变幻,闹得最大一事不就方、贺两家?虽然舆情更严重的是边境玉石走私等经济案件以及间接害死边境战士,但几年前死在知名酒吧soulmate的beta可也是件充满狗血的案件,关注度也不小!
那个beta,就叫季常。
何远跟季常,总不能只是个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吧,说出来谁敢信?
副官偷偷观察傅嵊的神情,惊讶地发现傅嵊没有愤怒,甚至还笑了一下,嘴角噙着一抹笑,看上去很愉悦似的,可眼里分明一点笑意都没有。
这模样,让他想起当初一起执行任务,全队被操练折磨的魔鬼教官傅嵊。
简直毛骨悚然。
傅嵊踏步向前,副官问:“少将,现在去哪?”
傅嵊吐出两字:“回去。”
副官头皮麻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到他们上车时,副官接到监视何远的人的通讯,不小心开了外放,车内狭窄的空间都是那边人惊讶无措的报告:“我们跟丢了人。监视发现屋内一直没有动静,学校那边说人已经辞职。”
“小何先生好像……跑了。”
副官猛地看向傅嵊,后者一边笑,一边曲起食指敲着膝盖,感觉像拿着小锤子的变态准备敲碎他情人的膝盖骨。
副官:“还……还回去吗?”
傅嵊:“为什么不回?”
“那……查各个交通隘口?”
“何远那么聪明,估计查不到。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在这座城市,跑了还是得乖乖给我回来。”
回到华裳公寓的傅嵊背着手,静静站立在客厅,仰头看着天花板,忽然进卧室查看电子管家的指令记录,没有痕迹。
又查看编程记录,也是毫无痕迹,干净得不行。
电子管家和程序不会撒谎,可傅嵊一向自负,他更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不可能错过电子管家的起床指令,就算没有起床指令,依他平时的作息也绝不可能赖床超过两个小时。
然而玉石毛料曝光那天,他睡迟了。
身边只有何远。
傅嵊一拳锤开电子管家,拆出里头的核心芯片,出来后将核心芯片抛给副官:“查一下过往的程序删除痕迹。”
副官被刚才闹出的动静吓得心惊肉跳,闻言忙道:“是。”
傅嵊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像第一次认识这公寓,最后他停在何远的书房,拧开门进去,走了一圈,停在书柜前,看着一排排编程,心情倒是颇为平静的想着,何远瞒得真好,原来他还学编程。
傅嵊摸着书,到最边边的位置停下,拨下这本书,露出里头的暗格,非常简陋的机关,可是因他从不进何远的书房,何远的秘密愣是在他眼皮底下藏了六年。
整整六年!
何远骗了他整整六年。
暗格里都是整齐排放的试管,打开一管闻了闻,是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傅嵊终于笑出声,抬起眼,眼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的愤怒:“何远,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