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燿和季白书找上门的时候,老爷子就阴沉着脸没笑过,怎么笑得出来?
傅嵊是傅家年轻一辈最出色、前途最敞亮的,不出意外,等他走后,傅嵊就会顶替他成为傅家的定海神针。可现在傅嵊为一个beta而建立什么狗屁信息素联系,仗着自己是S级alpha折腾彼此。
何远一个beta照这么驯服下去,最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而傅嵊,诱导剂频繁使用已经让他的信息素浓度释放超标,近半年来经常处于暴躁易怒的状态,看现在话说不到三两句就开始摆出攻击性,明显难以自控。
一个将来要在军部当将军的军人不能控制自己,等于前程尽废!
这便是傅老爷子火急火燎到小山庄,决意插手傅嵊跟何远的感情的原因。
如今见到人,他决心更坚定了。
傅嵊面无表情:“何远一时没想通,等我们有了孩子,他就会明白我的苦心。我做法是对的,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孩子?
傅老爷子和季白书都变了脸色,齐刷刷看向何远。
何远抬眼,摇摇头,低声说:“还没有。”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傅嵊脸黑,阴鸷的目光落在何远的腹部,嘴唇动了动,似乎怨恨为什么还没怀孕,好像觉得只要何远有了小孩,他们就可以恢复到从前的美满婚姻。
“何远……”季白书想靠近何远,但何远被傅嵊牢牢看顾,不准旁人走近一步。
王元燿握着季白书的胳膊安慰他:“耐心点。”
“没孩子就好办。”傅老爷子看向何远,脸色和缓了些,但语气仍僵硬:“我不问贺、方两家玉石走私,方高旻的死这两件事,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也不问为什么方稷一直针对傅嵊,一直找你。”
何远有些诧异,傅老爷子都知道?
傅嵊仍是面无表情,圈住何远的手腕,死死盯着傅老爷子,像一头被困在圈子里的猛兽,眼见宝贝的猎物被拖走却无能为力而显得尤为烦躁、不安。
他知道这些事瞒不过老爷子。
老爷子几年前退休,但傅家除了傅嵊,没几个人能挑大梁,而傅嵊也不到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所以老爷子偶尔还会看顾时局,大方向会关注一二。
方稷回来,同人联手,针对傅嵊和寻找何远的动作都没隐瞒,傅老爷子当然会知道。
傅老爷子继续问:“何远,你告诉我,你愿意继续跟傅嵊的婚姻,还是就此离婚?”
“爷爷——!”傅嵊大声喊。
何远颤抖着嘴唇,傅嵊却扭头怒瞪他,凶残狠戾却色厉内荏:“何远,你敢!”
何远不理他:“您会帮我?“
“我做主。”傅老爷子表情认真,让人信赖:“我担下的保证从不失守。如果你愿意继续跟傅嵊的婚姻,我现在就走,以后不会再管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如果你现在点头离婚,我会押着傅嵊签下离婚协议书。”
何远:“好。我想离婚。”
“何远……?”
傅老爷子:“傅嵊,听到没有?”
“爷爷,我跟何远是夫妻间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我保证,我保证一定会解决。”傅嵊尽量放松姿态,试图说服傅老爷子别管:“哪对夫妻没有矛盾?我跟何远……只是一些小矛盾,你看我们在备孕呢,我快三十了,何远年纪也不小,过了年,我们婚姻满七年——对,七年之痒,我们只是遇到了婚姻中的小问题,跟寻常夫妻一样。您看,我们准备要一个孩子,您和奶奶不是一直催吗?”
傅老爷子不语,不为所动。
傅嵊放低语气,态度强硬:“爷爷,您别管,您也别逼我。”
傅老爷子握住龙头,闭上眼睛,喊了副官的名字。
副官上前两步:“傅嵊,你别让人为难。”
副官从年轻时就跟着老爷子,退休后也被聘到身边当保镖,名为上司下属的关系,实则是老朋友。因为他是武官,曾经教过傅嵊,算傅嵊的老师。
真正动起手来,傅嵊不一定能赢。
但现在情况不同,何远要被抢走了,傅嵊不能忍受,他咬紧牙关,青筋暴起,咬肌肌肉因为绷得太紧而轻微抽搐。
副官走过来,伸出手,想带走何远,傅嵊暴起,同他拳打脚踢,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伯仲。副官一个侧踢向傅嵊的腰眼,傅嵊迎上去,被踢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因此地震了一番,疼得喉口腥甜一片,就地倒下后朝副官的脚踝踹过去。
他们俩都是练过的,一脚一拳都是能把铁板砸出坑来的力道。
副官尽管反应很快,脚踝仍被踢中,顿时就麻了,差点站不起来。
傅嵊打红了眼,乘胜追击,毫不留情将刚才被打以及伴侣被抢的愤怒统统宣泄出来,副官一时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季白书有些担忧,王元燿仍不慌不忙,将目光落在落座后就没动过的傅老爷子。
这位可也是位老将、猛将。
傅老爷子睁开眼,看向何远。
何远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气质温温和和,书生气十足,如今多添了几分弱不胜衣,更是引人心动。如果他不是beta就好了,比起和北嘉,傅老爷子更满意何远的品性。
读书人,他们傅家就差点书香气。
经方、贺两家的事,傅老爷子才知道何远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是良善软弱的家庭主夫,他有雷霆之怒,也有一击毙命的慑人手段,这样的人就算是beta也胜过和北嘉。
可惜傅嵊偏偏是一个S级的alpha,偏偏何远是一个beta,他们俩的婚姻也已经走到破裂的地步。
傅老爷子无声叹气,按住龙头拐杖的某个机关,从里面拿出一把枪,起身对准打红眼的傅嵊的脖颈,瞄也不瞄的就是两枪,每一枪都正中目标。
傅嵊按住脖子,麻醉子弹的药效很快发作,勉强撑住,脚步踉跄:“爷爷……?”
副官很快将他擒拿住。
傅嵊行动被缚,竭力抬头寻找何远,舌头被麻痹了,仍不停歇、不放弃的呼唤:“何、何远……”
别、别走,别离开……
如果何远不喜欢诱导剂,不希望建立信息素联系,那他以后就不用了。
“何远……别……”走。
季白书快步过去,摸到何远冰冷的双手,再看他脸颊有点红,发现额头滚烫,应该是发烧,可全程冷着脸强撑没让人发现他不对的地方。
垂眼,见他湿透的衣服里面满是痕迹,便知在小山庄里过的什么日子。
季白书赶紧脱下外套盖在何远身上,王元燿见状,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季白书披上。
季白书体弱,就是在夏天也容易着凉。
何远靠在季白书身上,勉强起身:“没事,我还能走。”
傅老爷子让人拿出一式两份的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说:“签不签随你。什么时间去民政局也随你定,这段时间我会关着傅嵊,到时会押着他过去。”
离婚协议书签不签其实都无所谓,真正离婚还得去民政局签字,何远知道傅老爷子此举是想打碎傅嵊的妄想。
何远抿唇,手指蜷缩着,身体冷得轻轻颤抖,眼角余光扫到失去行动力的傅嵊,狼狈的傅嵊,然后慢慢走过去,拿起笔,脑海中闪过六年的婚姻,初见时的傅嵊,保护他的傅嵊,朗笑着说要工资全部上交的傅嵊,抱着他窝在沙发商量要不要养一条狗、却因为他不太想负担一条生命而放弃的傅嵊……
很多很好的傅嵊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最后才是不好的傅嵊,发情期强迫他的傅嵊,发疯的傅嵊……才那么少的,不好的傅嵊。
何远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后,抬起眼,不禁惊愕地看到傅嵊悄无声息地注视他,眼睛红彤彤的,好像哭过一样,仔细一看,又能看到脸上湿湿的痕迹,只他分不清是残留的雨水还是眼泪。
……不可能吧,傅嵊怎么会哭呢?
之前彼此闹得最狠的时候,傅嵊也没哭,他只会暴怒,只会怨恨,恨他抛弃的行为,用强硬的、过分的手段驯服他。
何远垂眼,被季白书搀扶着走出主楼大厅,一进入汽车立刻疲惫的躺倒,把头枕在季白书的大腿上,就像儿时被季白书收养,生病了很难受的时候,被温柔的哄着,才能入睡。
汽车车灯亮了又熄,来了又走,夜雨依旧,不减分毫,反而有越来越烈的趋势,仿佛台风天提前来了一样。
警卫室的年轻警卫百无聊赖,好奇不已,但实在难窥豪门辛秘。
傅嵊半身麻痹,一动不动。
副官低头一看,愕然惊呼一声,原来傅嵊不知何时握了把碎瓷片在掌心,往胳膊划下一道一道的伤痕,利用剧烈的疼痛刺激麻痹的身体,想拦下跑了的何远,又被不知情的副官压制。
等何远真的彻底跑了,傅嵊才心如死灰似的,放弃挣扎。
何远……跑了。
何远真的跑了。
傅嵊挣扎着扑到桌子,抓起那份离婚协议书,死死盯着下面两个字,何远,何远。
何远怎么会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何远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
傅嵊其实从没想过何远真的要跟他离婚,何远说要离婚,他很生气,但潜意识里觉得何远不会真的不要他。
他自怨自艾地觉得何远不喜欢他、不爱他,可是六年的相处、六年的婚姻,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何远从始至终的温柔,他心里真的相信何远不喜欢他吗?
不是的,他只是受不了何远骗他,一直找理由发泄,找理由定罪何远,想借此绑住何远,想要他的重视、他的热爱,想要何远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不要什么季白书和报仇。
他必须眼里心里都是傅嵊才对。
所以傅嵊任性撒野,肆无忌惮地作,一味逼迫何远,要他的承诺,要他们之间建立不可切割的羁绊,他觉得何远说离婚只是气话,他会明白自己的安排。
可是,何远怎么会真的要跟他离婚?
傅老爷子见一向骄傲自负的长孙如今变得又疯魔,又失魂落魄,也是唏嘘担忧,劝他好聚好散,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时痛,快刀斩乱麻很快就能过去。
傅老爷子在这圈里,活到这把岁数,的确什么夫妻矛盾都看过,有些人年轻时要生要死,以为分开就活不下去,最后还不是娶了新老婆,妻儿成群,寿终正寝?
“方稷是一个例子,他可以说是不够深情,那刚才的王元燿,他父亲当年跟他母亲也是大院里人人羡煞的夫妻,最后一样离婚收场。婚姻,爱情,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终止。”
傅老爷子语重心长,他一把年纪了还跟人讨论这些也是难为了。
“傅嵊,放过何远吧。明天去公证离婚,放他自由——”
劝说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傅老爷子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上落下的水珠,惊愕失神,怎么也想不到傅嵊会因为何远的离婚而……哭了?
自傅嵊记事起就是大院里的小霸王,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哭,更别提少年、成年的傅嵊,根本没再见他哭过,这人就鄙视男人掉眼泪,性格自负得不行。
哪里想到,这么大了,却因为beta不要他而掉眼泪。
傅老爷子顿时没话说了,看着佝偻着背的傅嵊,看着身躯高大的长孙匍匐在狭窄的矮桌边,浑身还是湿的,额头的伤口还渗血,裤腿上都是泥点子,狼狈又脏乱,不由重重叹气,拍了拍他的后背。
傅嵊嗓音无力疲惫,“爷爷,我真的喜欢何远。”
傅老爷子顿时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