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走到门口,朝阳跟他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凤澈随即回过头来,“一起去看看吧,也许这样正是一个亲近杭夫人的好时机。”
正事上,向晚从来不马虎。闻言遂点了点头,急忙穿好了鞋子,将头发随意挽了个髻便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三人一路来到了前院杭公子的住所,果见院中站了不少人,好多家丁举着灯笼站在旁边,中间围了一堆中年男子,而杭夫人看起来便形单影只了些,一人在贴身丫鬟的陪伴下立在房间门口,神色肃然,显然与众人刚刚经过一场言辞激烈的辩论。
两人顿了顿脚步,随后便紧步走了过去。
“杭夫人……出什么事了?”
向晚先一步来到杭夫人身前,随后才看了看一众中年男子还有一些年轻一点的公子。
杭夫人看向她,脸上的神色总算是松下来几分道,“我儿早夭,按照习俗理应夭折当晚夜葬,只是我儿死因不明,眼下老爷动不得,这些叔伯们便说什么是为了大局着想,要强行带了炎儿夜葬!”
杭夫人话音落,院外只见得出现一名中年男子。似乎是行动不便,他被几名家丁扶着,却还是走得极为不稳,仿佛是随时要倒下去的模样!
杭夫人见了,急忙便迎了过去道,“老爷……你怎么来了?你的身子……”
杭老爷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撑得住,随即看向那一众叔伯道,“我若不来,他们只怕连夜就将炎儿葬了!炎儿的冤屈,便再无处申诉了!”
家丁进屋取了椅子,杭夫人将杭老爷扶坐在椅子上,杭老爷这才抬起苍白的脸来,盯着一众叔伯,“怎么?我如今还没死,你们就胡作非为了?”
当先一人留着八字须,上前一步道,“二哥,你这话就有点过了!我们是为了杭家的祖训着想,这夭折之人若不及时夜葬,会不吉利的!”
“是啊,二哥!连衙门都说炎儿是自杀,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讲炎儿的尸身留着……又有何用?”
杭老爷眸光森寒,看向一旁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年长老者道,“连三叔也觉得炎儿该夜葬?”
那老者看了看杭老爷,叹了口气道,“老二啊,我知道炎儿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炎儿是留有遗书的!你这样留着他的尸身又有何用?”
杭老爷顿时冷笑一声,收回目光看向众人道,“无论如何,真凶没查出来之前,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带走炎儿的尸体!炎儿是我的儿子,他的尸体,我说了算!”
“老二……你这……你这样就真的是太固执了!”
“二哥……我们杭家是大家,连县衙仵作都验过炎儿的尸身说了没有异样,你怎么就不信呢?你这样……你这样是会把霉运传给我们的!”
“是啊……是啊……”
“霉运?”杭老爷冷笑一声,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点着头道,“好……很好……你们这么急不可待的想要我儿性命,为的不就是杭家这块镖局的牌匾么?今天我老爷子就把话放这里了!明日我就让人贴出告示,谁若是能将杀害我儿的幕后凶手揪出来,我这杭家百年镖局就归谁,老爷子我说到做到!”
“二哥……这杭家镖局可是爷爷的心血,你这……你这样也未免太儿戏了些……”
“儿戏?既然杭家我是当家人,那便由我说了算!”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争吵起来,那被杭老爷唤为三叔的男子上前一步道,“老二,杭家虽然你是当家人,但这镖局却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是你爷爷的心血!我们所有杭家后人都有权保住先人心血!”
杭老爷闻言,却将头瞥向一边,明显是不打算理会这句话。
那位“三叔”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而底下众人也你一眼我一语起来。
正当所有人都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三叔忽然就上前一步道,“老二,我看你是被炎儿的死打击得入了魔障了,既然是这样,那三叔就做一回主,非要去了你的魔障不可!即便你往后会恨三叔,但三叔为了杭家,为了这份基业,认了!”
这话说得当真是满腹情深,好像有多慷慨大义一般。那三叔落话之后看向其余人道,“老三老四,你们俩送老二回去,其余的人,进去把炎儿抬出来,夜葬!”
“谁敢动!”杭老爷子拐杖一杵,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杭夫人亦是前进一步,走到杭老爷子身侧,红着眼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你们若是谁敢动炎儿的尸体,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三叔沉下脸来,目光看向身后的老三老四道,“还不去?你们二哥二嫂已经是完全魔障了!”
老三老四闻言,这才似壮了胆子,对视一眼之后立刻就上前,准备拖杭老爷离去。
身后站立多时的向晚,这会儿脚步一动,走上前来,看着上前的老三老四大喝一声道,“住手!”
刚刚还喧闹,一副双方开打的架势,因了向晚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转而纷纷将视线投向她。
当看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时,那三叔看向向晚,眯起眼睛道,“你是何人?”
杭夫人这会儿也回过神来,看向向晚,露出感激之色的同时,缓道,“凤夫人,你能在这时候轻言一句,我以感激不尽,但这件事,不是你能帮得了的,你还是……”
“杭夫人。”向晚上前来握住她的手道,“我们虽和杭公子交情并不太深,但是杭公子生前为人爽朗助人,我夫妻二人受过他的恩惠,如今他已故去,这些人却连他的尸身都不放过,我夫妻二人怎可袖手旁观?”
她说这话时,目光看向凤澈,凤澈闻言亦缓步走了过来,看着杭夫人杭老爷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们怎可作壁上观?”
杭夫人眸内满是感激之情,此刻杭老爷也看了过来,问道,“这两位是……”
于是杭夫人便将他们介绍一遍,杭老爷也是感激之极,“无论如何,我代犬子谢谢二位了!”
“杭老爷客气了!”凤澈微微低头,算作礼数。一旁的向晚这时看向杭夫人道,“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杭夫人,不知杭夫人可愿为我解惑?”
杭夫人闻言,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凤夫人请说。”
“不知令公子是不是左撇子?”
杭老爷和杭夫人同时一怔,杭夫人随即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儿子和常人一样用右手,并没有使用左手的习惯。”
向晚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那些叔伯道,“我和我家相公今日探望杭公子时曾仔细看过他的尸身,向氏身份低贱,承蒙相公看得起这才入了凤府。”
“实不相瞒大家,向氏父亲便是仵作之职,向氏自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也略知晓一些仵作的知识。”
“我看过杭公子的尸体,杭公子致命伤是腹部,且是在左腹。我刚刚问过杭夫人,杭公子并无使用左手的习惯,如果杭公子自杀的话,他用的应该是右手。”
“右手握匕首,刺腹自尽,那么下刀的地方应该是偏向于右手,可是杭公子的伤口却是左边,而且离左手近,你们觉得,自杀之人可能会刻意往自己不便利的一方刺刀来自杀吗?”
这话一出,底下立刻沸腾起来,杭老爷杭夫人看向向晚,顿时恍若寻到了一点希望,也因为这一点有证实杭公子乃凶杀非他杀,顿时泪盈于眶,看着向晚。
向晚目光自他们身上扫过,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才道,“杭老爷杭夫人,我虽然不是专业仵作,但简单的尸体却还是能检查得出来,若是二位相信我,我愿意为令公子验尸还事实一个真相!”
杭氏夫妇得衙门仵作验尸宣判早已心灰意冷,只是死活不愿意放弃,这才拖到了此刻,如今得了向晚如此之话,他们犹如看到了希望之光,哪里肯放弃,当即点头道,“若是凤夫人能替我儿查明真相,我们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向晚急忙上前握住杭夫人的手道,“杭夫人言重了!为了证实杭公子非自杀,我想请所有人入内室,共同见证。”
杭夫人立刻点头同意,随即看向下人道,“来人,去点火把!把公子的房间照得越亮越好!”随后,她看向向晚和凤澈道,“两位请!”
向晚点了点头,缓步便朝里走去。
那些个叔伯们看着这一幕,显然有些始料未及,当即便有人出口道,“二哥,你还真听信那来历不明之人所言?”
杭老爷在外头,正起身被人搀扶着往里入,闻言,他回过头来看向那人道,“一个外人尚且关心我儿,比之你们这些叔伯……你们觉得我该信谁?”
冷声说完之后,杭老爷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那些个叔伯无奈,纷纷都瞧向“三叔”。那“三叔”沉默了片刻道,“先去看一看,一个女子能有多大作用?八成是为了老二那句奉上镖局的话动心了,想讨点好处罢了。”
众人一听,也觉甚是,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亮如白昼。那床上人的血衣一览无余。
随行之人除开杭夫人和她之外都是男子,杭夫人又是死者的母亲,便不需要有什么避讳了。
向晚走向床边,将杭公子身上的白布掀开,直接便伸出手来,解开了他的衣衫。
那些个叔伯一个个顿时就沸腾了,什么向晚此举真是不知羞耻什么的,一大堆全来了!
凤澈淡淡一眼扫过去道,“我的娘子,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几位叔伯又何必操这份心?”
向晚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但见凤澈眸底沉静却透着几分安定之意,向晚勾唇一笑,看向那些叔伯道,“叔叔伯伯们若是觉得我此举有伤风化,大可等我验完之后再做评论也不迟!”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