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可不讲究什么女子守节,乡村里那些情投意合就直接以天为被地为床干柴烈火来一发之后又各自嫁娶的男女多不胜数,守寡再嫁的女子更是不在少数,世人视为稀疏平常,所以张氏才有此一问。
张母摇摇头:“你三妹妹伤了心,说此事不急,我与你阿父也就不便多加勉强,吾家虽贫贱,一个女儿还是养得起的。”
顿了顿,张母叹了口气,拭泪道:“如今你家良人已是郡守,我与你阿父大半辈子也未曾见过如此大的官,想必凭着女婿的能耐,为你三妹妹寻觅一个夫婿也是容易的,我便想厚着脸皮托你一托。你三妹妹年岁尚轻,我与你阿父实在不忍心看她在娘家蹉跎了大好年华!”
张氏道:“阿母既有所托,我何敢有二话,更勿论我与三妹妹姊妹一场,此事自当尽力!”
张母这才破涕为笑:“我就知你是个孝顺的,合该你嫁了如此好的夫婿!”
张氏道:“既然三妹妹住在娘家,此番阿母为何不一并将她带来?”
张母嗔怪道:“我这不是怕给你带来麻烦么?”
张氏笑道:“阿母倒无须这般小心,如今郡守府我尽可作主的,明日我便派人将阿妹一并接来罢!”
张母大喜:“如此甚好!”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些家常琐事,张氏想起之前韩氏对刘桢的评价,忍不住对母亲倾诉道:“阿桢自小是有主意的,不必我操半点心,我原想着这样才好,不料事到临头却出了这种岔子,都说后母难为,如今才发现半点不错,平日里我不曾像管教阿婉阿妆那般去管教她,现在倒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张母笑道:“先前阿桢同阿婉她们在一起时,倒显得比阿婉她们还要懂事知礼得多呢,这其中也不乏你的教导之功,她虽非你所出,但自幼便在你膝下长大,要说有隔阂,其实也就是隔那一层肚皮罢了!”
张氏点点头:“阿母所言甚是,可纵然她有过,我也不能如对阿婉她们那般随意叱骂,哎,这分寸真是让人头疼!”
她本是想将韩氏跟她说的话,以及后来她自己和刘桢的对话说与张母听,又想想自己的母亲未必听得懂,只能三言两语含糊而过。
张母道:“你是你阿父的长女,我们对你的关注便要比你三个阿妹多得多,同理,阿桢是郡守的长女,你若与郡守说道说道,他想必是不会不管的。”
张氏恍然大悟:“多赖阿母教我!”
当晚张氏就将事情跟刘远一说,谁知刘远非但不以为然,反倒说:“依我看,阿桢的话没错,虽则如今我是颍川郡守,你们跟着得享富贵,可旁边等着看笑话的人不知凡几,一旦我稍有差池,你们可不就要过回从前的请苦日子?以后还是少让韩氏向她们灌输那些个王宫贵族的事情了,省得阿婉和阿妆养出眼高手低的毛病来!”
张氏一听就紧张起来了:“怎的,难道现在还有人想害良人?我不是听说起义军都打到咸阳去了吗,秦军节节败退,有何可惧?”
“还未入咸阳,只是到了戏地!”刘远没有兴趣向她长篇大论地解释,更何况解释了,张氏也未必能明白,索性不耐道:“总之那韩氏是外人,她的话你不必多听!”
张氏不满:“韩傅姆还是良人推荐给我的呢,这回头又说她不好了!”
刘远道:“你耳根子软,素来听风就是雨,想当初那长社县令派人上山迎你们时,若不是阿桢及时拦阻,又将那衣服烧了,你便要穿着下山了,此事多赖阿桢明醒,方才没有让人以为你们在山上享福。阿桢聪慧,又肯沉下心去读书,比阿楠强了百倍不止,可惜她非男儿身,否则我就是将她日日带在身旁又有何不可?如今有她在身边,你正该遇事多些询问她的意见。”
张氏原是打算让刘远出面去说说刘桢的,谁知道反倒被对方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还把以前的黑历史翻出来讲,她心中有气,禁不住就道:“我自嫁到刘家,家中便一贫如洗,家计还是靠了我的嫁妆贴补方才能维持勉强度日的,如今良人成了郡守,转头倒事事来教训我了!阿桢再聪慧,那也是为人子女,哪里有做儿女教训父母的道理?!”
刘远懒得与她多说,这阵子他一心扑在熟悉庶务上,早出晚归,还得一边在宋谐的辅导下恶补文化知识,每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用在上面,连后院那两个姬妾都很久没去光顾过了,更不要说跟张氏吵架。
他的反应是直接就躺倒盖上被子,秒睡。
张氏气急又无可奈何。
一夜无话。
两人没能就女儿的教育问题达成一致,隔日一大早刘远又上班去了。
平时张氏的生活是比较单调的,现在家中人口不多,没什么家务需要费心的,原先让张氏头疼的婢仆现在自有两名管事打理,上下井井有条,那两名姬妾也等如隐形人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张氏还不用像刘桢她们那样上课学习,日子就更清闲了,如今有了张母陪伴,还算好些。
张氏便盼着自己派去的人早日将三妹妹接来,这样家中就更热闹一些。
张母见她百无聊赖,就说:我听闻那些世族大家,时不时会举办宴会,彼此联络交情,如今你已经是郡守的正妻了,如果郡守允许,你也可以举办一个这样的宴会啊,邀请颍川的名门望族女眷,一来可以消遣无聊,二来也可以帮你家郡守联络一下感情。
张氏被母亲提醒,顿时眼前一亮,觉得自己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要知道之前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就叫来姜主事,让他把之前别人送来的礼物都拿出来。
那些礼物都已经被拆开了,但是盒子和名帖是还保留着的,之前刘远没有禁止她收礼,张氏自然是来者不拒,不过她好歹留了个心眼,让姜主事把名帖都保留起来,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
张氏识字不多,姜主事就在旁边一张张念与她听,张氏越听就越是咋舌,原来连如今被刘远尊为先生的宋谐府上都曾派人送过礼来,只是当时她料理郡守府都尚且手忙脚乱,更顾不上这些人情往来了,如今一瞧,才发现自己当初实在是失礼了。
这么一想,张氏就动了办宴的心思,一来算是回礼,二来确实如张母所说,可以帮忙与刘远的下属家眷们联络感情,三来嘛,当然张氏心底是存了那么一点点炫耀的心思的,不过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前头,这点小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她倒也谨慎,先是问过刘远,刘远当然不会管这种小事,也就没什么意见,张氏又去问过韩氏,韩氏倒是赞同,还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于是就有了刘家入主郡守府以来的第一场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