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看来,纵然项羽有许多缺点,但他能够成为西楚霸王,统御诸侯,也不是一点能耐都没有的。跟刘远一样,项羽今时今日的地位,没有运气是得不来的,如果他叔叔项梁没死,如果他在巨鹿之战里落败了,今日可能就换了另外一番局面,但往往运气不能决定一切,起码也要有相当的实力。
这个认知提醒了刘桢:不要因为一些固有的印象而看轻项羽乃至任何人,他们往往会出乎你的意料。
刘桢谦虚受教,又道:“那阿父要如何处置咸阳,应对此事?”
刘远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咸阳的珍宝已被我分送诸侯,如今只余几座宫殿,形同虚设,对章邯的吸引力并不是很大,但如果不留人在这里守着也是不行的。”
换言之,刘远不愿把咸阳白白送给章邯,又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的兵力,毕竟咸阳孤悬外面,一旦受到攻击,豫地那边远水救不了近火,很容易就会沦陷。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昔日拼命抢下来的咸阳,如今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在刘远对刘桢说了这番话的几日之后,他就派出使者,分别去见楚帝项羽和章邯,对前者的旨意表示恭敬接受,对后者的即将到来,也表现出很大程度的欢迎,并且还对章邯说,自己已经选好新都了,即将在两个月之内从咸阳迁过去,希望章邯到时候能借出关中的道路让他通过。
刘远如此痛快的表态,让章邯对他的好感度大大增加。
要知道刘远这可不是第一次把自己到嘴的肉让出来了,上次是颍川郡,白白拱手送了英布,这次又是关中,刘远已经是咸阳之主,他本来可以一口气把关中也圈下来的,可他却没有那么做,怕树大招风,被诸侯忌恨也好,怕自己兵力不足无法维持也罢。
总而言之,章邯很感谢刘远的合作,他本是秦臣出身,诸侯里对他有意见的不在少数,忽然碰到一个这么讲义气的哥们,章邯难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他当即就拍胸脯给刘远回信,说你尽管放心,既然你如此爽快,我也不是小气之人,在你搬迁完之前,关中道路尽可为其所用。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两人的交情反倒逐渐亲密起来,共同的利益加上性情还算相投,刘远在举家迁往宛县的时候,甚至还亲自到章邯那里作客,当时他只带了一小队侍卫,充分表现出对章邯人品的信任,章邯一看就更高兴了,两人推杯换盏,足足喝了两天两夜,还斩鸡头烧黄纸拜了兄弟,喔,说得文雅一点,就是歃血为盟。
刘桢总觉得老爹不是一个会被项羽连坑两回还默不作声的受气包,果不其然,刘远从章邯那里回来之后,两人还不时有使者书信往来,不久之后,刘桢就听说,老爹给项羽狠狠地上了一回眼药。
章邯能得封关中,当然是项羽的功劳,但项羽和章邯之间还有一段旧怨。
当年项羽的叔叔项梁带兵攻打彭城,就是死在章邯手里了。
如此杀叔之仇,项羽不记仇,简直不科学!
不管如何,有这段往事在,刘远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愧对祖宗。
他也没有傻到直接去跟章邯说项羽的坏话,而是以好兄弟的立场,对他语重心长道:诸侯因为你是秦人的关系,都不太待见你,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经营关中这块地盘,他们迟早也不敢小看你的!
章邯当然对哥们的好意表示感激,这个时候,被章邯引以为心腹的司马欣就出场了,他接上刘远的话,对章邯道:项羽此人居心叵测,他分明是要用你来牵制诸侯,别忘了你还杀过他叔叔的,以项羽那么记仇的性格,他肯定还对你怀恨在心,只是目前想要利用你,不得不先给你一些好处,此人意在天下,将来说不定还会杀了楚帝自立,主公你最好不要与他过于亲近了,免得祸及己身啊!
此时的司马欣没有像历史上那样成为诸侯之一,而是待在章邯身边,他被刘远贿以重金,刘远也不需要他做别的事情,只要有机会在章邯面前帮忙说说项羽的坏话就好了。
司马欣因为没有得到楚帝的受封,不能成为诸侯之一,也对项羽不满已久,逮到这个机会,自然大说特说。
三人成虎,这一来二去,章邯自然就对项羽起了几分芥蒂,虽然目前暂时看不出什么效果,但至少在章邯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目的也算达到了。
那边刘远已经开始搬家了。
张氏等人都很不舍,也很不情愿。这是当然的,千里迢迢从邾县赶到这里来,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来适应咸阳宫的空旷,张氏为了不再被刘远嫌弃,在管理秦王宫的事情上下了苦力,日日向房羽和韩氏请教,好不容易逐渐上手了,又在这里住习惯了,结果,又要搬了。
但是没有办法,连刘远都要搬,大家还能说什么呢?那就搬吧!
秦王宫的财宝虽然已经被分光了,但是刘远也给自己留了一点,加上张氏她们从邾县带来的物什,足足装了十辆大车,更不必提一干婢仆宫人等等,加上护送的士兵,规模庞大可以想见。
“小娘子,这个箱子的衣裳就不带了罢?许多都褪色了呢!”
桂香忙着整理刘桢的箱笼,她弯着腰,大半个身子几乎要埋到箱子里去。
阿津则跑进跑去,指挥着壮仆将箱子都搬上车。
而作为主角,刘桢却在发呆。
“小娘子?”桂香许久等不到刘桢的回答,撑着箱子边沿扭过头,就瞧见刘桢的傻样。
刘桢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桂香,我有事问你。”
桂香见她面色严肃,连忙也端容行礼:“小娘子请讲。”
刘桢:“我们等会吃什么,昨日的鸡鸭子饼还有吗?怪好吃的!”
桂香:“……”
刘桢:“你怎么了?”
桂香哭笑不得:“有有,小娘子想吃,自然是有的!正好等会怕是要在车上用昼食了,我这就让人准备去!”
刘桢摆摆手:“那你现在就去吩咐罢,衣裳都先不要整理了!”
桂香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张嘴还想说话,刘桢却已经快步往外走,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刘桢跑到刘远那里的时候,刘远正在抓紧时间跟宋谐等人商讨要务。
宋谐或安正,刘远一个也舍不得将他们留下来,这两个人对他而言就是不可或缺的智囊,最后定下的人选是房羽,首先房羽熟悉咸阳,其次他现在对刘远并不那么重要,即便损失了也不可惜刘远已经打定主意把咸阳定位为“能守住最好,不能也没所谓”的存在了。
宛县那边,安正已经提前出发前去布置了,宛县作为南阳郡原先的治所,最上档次的建筑就是郡守府,但反正刘远“搬家”都搬习惯了,也没觉得重新住郡守府有什么委屈的。
刘桢进去之后,也没有打断他们,而是等到宋谐的话告一段落,才对刘远道:“阿父,我有话要说。”
刘远点头:“讲。”
刘桢正襟危坐,肃容道:“阿父,我想留下来。”
见所有人似乎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留在咸阳,不去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