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元倒是淡然,颇为惬意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出声:“行了,改革是陛下定下来的,也是陛下亲自推行的,是陛下亲自下场与人针锋相对,又不是非要推着你当靶子,只是让咱们办事。”
“天塌下来,也是陛下顶着,你担心什么?”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来宗道瞥了一眼淡然自若的刘起元:“你还有心情喝茶!”
“马上就要捅破天了!”
“你看着吧,只要陛下依旧决议推行改革,要不了多久,各府县必然失控,天下也必然大乱。”
“乱不了。”
刘起元摇了摇头:“你没看见嘛,很多人,知道改变不了,可都是辞官而去,然后变卖家产,大都是南下了。”
“是因为他们知道,天子都已经在辽东推行贯彻了改革大策,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反抗的话,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你看着吧,接下来,还有大批辞官的现象,也会有大批人变卖土地家产,逃到江南去。”
“就算乱,也只是一时的,陛下估计早就磨刀霍霍,等着宰上一批人了,如今之大恒,就这北方几省,最难改革的江南,现在已经成了南明,这改革,没你想得那么恐怖。”
“宰上一批人!”
“你说的得简单!”
来宗道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刘起元:“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嘛?”
“北方几省,这么多府县,哪一个地方的士绅不是家财万贯,坐拥几千几万亩土地?”
“这刀子砍下去,纵使一切都被彻底镇压,闹不出大事,但整个天下,也是彻底推倒了,一切都得重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你知道嘛?”
“知道又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
刘起元依旧淡然自若:“陛下决议如此,又岂是你我能够改变的。”
“推倒了也好,至少,这国库,不会像之前一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两碎银就算了,每年都还都得欠一屁股债。”
“国库国库,你就知道你那国库!”
来宗道俨然有些怒了。
“我是户部尚书,不操心国库,谁来操心国库!”
“你这个首辅大人的俸禄,不也是国库发的!”
“国库没钱,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你可别忘了,现在只是把后金辽贼平定了,蒙古可还活蹦乱跳的,南明还闹得欢腾,这天下,需要钱财的地方,可是大把!”
“只有改革,天下才能长治久安,阻拦改革者,就是阻拦国家长治久安者,该杀,该诛!”
刘起元说得毫不客气。
“你……”
来宗道怒极,但最终,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何尝不知国家已经到了必须改动的地步,甚至,不改则亡,也不是空话。
他从来就不反对改革,甚至,他举双手赞成改革。
但,纵观青史,有太多太多的改革之法,可让天下重获新生,又何必行如此注定逼反天下,人头滚滚的改革策略。
世间最毒辣的,莫过于文人之笔锋。
始皇功高盖世又如何,千古暴君之名,死死的戴在了始皇头上。
杨广雄心壮志,开科举,压门阀,修运河,那一样不是功在千秋?
这改革大策功在当代,功在千秋又如何?
但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与整个天下作对!不将天下反对者,全部镇压,这改革根本不可能实行。
败了,是罪在一世,罪在千秋!
成功了,也是罪在一世,罪在千秋!
“最多三天,各地必有叛乱,也必有囤货居奇,各地官府,也必定有坐视旁观者,甚至,刻意放纵,乃至同流合污!”
“各地政事,也必有糜烂,北方各省,秩序也必然失控!”
“天下官员虽多,但真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敢自绝于天下者,又能有几人?”
“陛下就只能彻底重用武勋,重用武院民科学子,那咱们这些正统出来的科举官员,也必然会愈发遭到排挤打击……”
“且不说改革的动荡,恐怕科举都会因此而被废除,动荡不安,将是常态!”
吐出这一句话,来宗道没在停留,走出内阁,徒留刘起元一人,神色阴晴不定的立在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