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在边疆,尽在战乱之地,却硬生生的扛起了这天崩之局!
如此对比之下,这个朝廷的作用……
如此念头流转之下,群臣的哗然持续片刻,却是诡异的平静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压抑,亦是再次笼罩了整个朝堂。
“朝廷的赋税,如何?”
这沉寂之间,天子轻笑一声,随即看向户部尚书刘起元,缓缓出声。
这一刻,天子这淡然的声音,对刘起元而言,就仿佛是催命符一般。
有了那让人震撼的珠玉在前,朝廷这不堪入目的数字,他又怎么有脸说出口!
纵使不说这个不堪入目的数字,但刚才内廷的统计,已然清楚说明,大恒,完全是靠天子的那一套体系撑起来的,朝廷,可谓是不仅没有发挥丝毫用处,有丝毫帮助,反倒是出尽纰漏,一次又一次的拖后腿!
犹豫好一会,刘起元才朝天子一拜,缓缓出声:
“昭武二年一年时间,朝廷收粮两百二十余万石,银一百八十万两!”
“而一年时间,赈灾便消耗了粮八十万石,银三十八万两,工部修通州至京城之路,原预算三十万两白银,如今已是消耗银六十万两。”
“户部差遣土地统计,耗银达五十六万两……”
“还有……”
一句句话缓缓而出,群臣的脑袋,亦是越来越低。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前面的光辉太盛,轮到他们这汇报,俨然,不堪入目!
“呵……”
当刘起元汇报完毕,天子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看来朕的朝臣们,这天下的官员们,可都是天大的圣贤啊,连俸禄都不要,都还尽职尽责的为大恒办事!”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死一般的沉寂,文武百官,甚至连呼吸声,都下意识的放缓了起来。
“朕来给你们算算,各大边镇之地,想来顶多也不过大恒天下的半数吧!”
天子站起身,面若寒霜:“半壁大恒天下,已经将大恒撑起来了!”
“你们告诉朕,剩下的半壁天下,都在干什么?”
“是不是都在肆意贪婪的吞噬着民脂民膏,等着大恒倾覆,好立马改换门庭?”
“数省之地,半壁天下,不仅给不了朕半点助力,连连拖后腿,出纰漏朕就不说了,最后连官员俸禄,都要朕来倒贴!”
“你们说说,朕要你们,有何用!”
此言一出,死寂瞬间告破,群臣哗啦啦的跪倒。
“陛下息怒!”
“朕息怒?”
天子气极反笑,看向来宗道刘起元两人:“来,两位阁老,你们来告诉朕,朕该怎么息怒?”
“臣有罪!”
此刻,来宗道刘起元两位阁老,亦是无言以对,各自摘下顶带,高呼之时,亦是跪倒匍匐!
“不用你们说,有罪没罪,不是你们说了算!”
天子冷喝一声,环视群臣:“朕怕你们是忘了,这天下,已经改朝换代了,现在不是在前明,这里是大恒,朕是昭武帝!”
“你们难道觉得,朕不敢杀人?”
“陛下!”
刘起元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想要劝诫。
“怎么,还要劝朕徐徐图之,不可丢了人心?”
天子没待刘起元话说出口,一句话,便将刘起元堵得无话可说。
“朕给过你们机会吧,给了你们不止一次的机会吧?”
“朕把半壁天下交给尔等治理!”
“可你们回馈给朕,回馈给这个天下的,是什么?”
“是你们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
“是你们趴在百姓身上吸血?”
“还是你们自诩尊贵,高人一等,千万百姓不是民,你们才是民?”
刘起元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天子说得却是没错,天子,从前明掌权,到现如今,这么多年,给了他们太多太多的机会了。
要不是因为他们的糜烂,天子也不至于被逼得另起炉灶,天子,也不至于定下那祸患无穷的藩镇之策。
他知道,以当今天子的性子,不让陛下把天下清理干净,这位天子,绝对是压制着祸患无穷的藩镇,也绝不会把这天下重归朝堂中枢的。
如此,这前明遗留的朝堂,只会越来越边缘化,最终,将不可避免的彻底被武勋取代。
最终,前明遗留的所有东西,无论好与坏,恐怕都会被武勋,无情的扫尽历史的垃圾堆。
这将会是大势,陛下恐怕都阻止不了的大势,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再阻拦陛下的大刀阔斧。
唯有让陛下清扫糜烂,天下才能重归朝堂,文武,才不至于彻底失衡,该保留的精华,才能顺利的延续到这大恒一朝。
群臣期望之下,刘起元朝天子一拜,跪倒叩首,却也没再多言一句。
“你们放心,朕,会好好查一查,一个一个的揪出来,谁吸了百姓的血,谁贪了朝廷的钱,朕都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给你们好日子不过,那就都别过了!”
“锦衣卫何在!”
天子冷喝!
“属下在!”
李若链站出,抱拳应声。
“此事交由靖国公全权统辖,锦衣卫由靖国公指挥,总参协助,彻查此事!”
“但凡涉及此案者,不管官居何职,有几品,都不要有任何顾忌,该如何,就如何!”
天子之言,就若一柄柄利刃一般,一下,一下的刺入文武百官心中。
谁都知道,天子,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天子动起真格,是何场景……
这座京城,曾经发生过的一次又一次人头滚滚,便已经很是清晰的证明。
这一瞬间,不少朝臣,跪倒的地面,已然是有一抹水渍浮现,刺鼻的腥臊味,亦是缓缓缭绕这座大殿。
“臣领旨!”
靖国公与锦衣卫指挥使站出,铿锵之声清晰可闻。
两位内阁阁老,下意识对视一眼,最终,亦皆是一叹,随即,默默垂下了头颅。
他们苦苦裱糊的前明统治体系,在这亡命狂奔前进的大恒,终究,格格不入,终究,迎来了必然的命运……
朝议结束,群臣散去,却大都是如丧批考,面如死灰。
一场朝议,一场泼天的风暴,骤然成型,来得太过猝不及防,甚至,至现如今,都还有许多朝臣,都未曾反应过来。
这泼天的风波,在天子的意志之下瞬间成型,显然,要不了几天,就会由京城,彻彻底底,席卷整个大恒天下。
人头滚滚,尸山血海!
朝堂上的消息,随着朝议结束,自然,便在各个渠道之下,飞速的朝天下各地传播而去。
天下人的反应如何,暂且不知,但这个这些年来,几乎从未平静过的京城,在这个消息之下,却是再一次的动荡起来!
这个时代,这个刚从前明转变到大恒的时代,糜烂依旧,惯性潜规则依旧横行其道。
放眼整个天下,当官者,敢说自己不贪的,高举清官名声的,很多很多,但背地里,真正不贪的,又能有几个?
无非,就是贪多贪少的问题。
有迫于生计的贪,也有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贪,更有单纯的为贪而贪。
这其中的界限,在这泼天大势之下,显然,很难区分。
谁能保证,我迫于生计,只贪了百十两银子,就能从天子的屠刀下,逃出生天。
谁又能保证,我贪了十数万两银子,就能安全的在这泼天大势之下,保全身家性命?
在完全由武勋及锦衣卫主导的屠刀之下,他们这些文人,没有任何说清的余地,也拉拢不了任何关系,更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自己的身家性命!
京城九门严格封控,天子禁军把守,似乎,整个京城,已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瓮!
而他们,就是这瓮中的憋!
天子握着刀,已然要将他们从这瓮中,一个一个的提溜出来。
家破人亡,抄家灭族!
对很多人而言,已然是近在眼前,且必然发生的事实。
人心动荡惶恐,但在天子周密的封控布置之下,亦是只能化为无尽的绝望。
在绝望中……等待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