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农税,农税的存在,是建立在土地之上,在他的一次次屠戮镇压威逼之下,能够很好的清查全国之土地,然后逼着所有人一体化纳税。
但权利没有下到基层的情况下,这种强权威压,又能够持续多久?
强权威压,只是一时之计,统治体系的深入,也就是皇权下乡,才是长久之策!
“陛下,臣以为,如此税收乱象,最终根源是源自各地县衙府衙的职权混乱,现如今,各地税收,皆是由地方衙门征收,而地方衙门,除了知县县丞寥寥几位官员,却肩负着一县之地的所有职权……”
“哪怕是税收大事,最终也是由各衙门小吏执行……”
“如此,权责不明,职权混乱……”
“臣以为,当效仿礼部在顺天府试行的督学衙门,户部亦可在各地试行税务衙门,独立于地方各府县,直属中枢,由朝堂中枢直接统辖……”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没待众文武大臣商议太久,内阁首辅刘起元的谏言,瞬间便让这喧嚣的乾清宫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如此言论,天子亦是一怔,随即,看着刘起元那一副郑重之模样,天子亦是眉头一挑,看向刘起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
这种话,如此轻易的从一个内阁首辅的口中说出,其中含义,可就不单单是这句话的含义了。
只是几息时间,天子便收回了目光,环视在场群臣:“首辅所言,诸爱卿以为如何?”M..
洪承畴率先出声:“臣以为可,但臣以为,如此直接将地方收税权利剥夺,自成体系,由中枢垂直管辖的话,地方各府县再无财源,恐影响地方府县官员尽职之心,也会极大影响地方官员施政之权,造成程序繁琐……”
此言一出,众部堂大臣顿时是议论纷纷,督学衙门,只是单纯的教育之事,中枢统辖,与地方关系不大,但事关税收财源,本就是地方府县的最重要职权,从地方剥离出来,其中涉及关系,可就太大太大了。
“臣以为……”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谏言商议着,显而易见的是,当内阁首辅刘起元将话题导向了税收体系,而税收体系,又与地方基层息息相关后。
议论的重心,便自然而然转向了地方基层与税收体系的平衡与关系之上了。
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皇权下乡了!
如此变化,天子自然是喜闻乐见,按他的预想,本就是以税收问题,引出统治体系向基层深处触及这件事。
为此,他还特意点拨了礼部尚书黄锦一二,就是要让他从中推波助澜一下。
却没想到,内阁首辅刘起元,竟直接出头,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直接推动了这波议事。
在这般商议之下,在场文武大臣,纵使反应再迟钝,显然也陆续明白了天子的心思。
这场议事,亦是彻底如天子所预想的那般,以税收体系为核心,围绕着让大恒统治深入基层,而商议争论起来。
天子依旧是老神自在,有着改革带来的分田,耐旱作物的推广,以及持续近一年的工程赈灾,带来的成果自然是不小。
就昭武四年这一年,原计划的千万之数的赈灾钱粮,在秋收之后,已然减少了近半。
各地百姓,抗灾能力,在如此大规模的调配统筹之下,可谓是大大增加。
带来的成果,自然是赈灾钱粮的大大减少,可以预想到的是,纵使来年天灾依旧,纵使各地大工程依旧持续,赈灾消耗的钱粮,也必然会再次下降。
而大恒的赋税收入,却是年年新增,再加之江南收复,海贸扩展,未来许多年的赋税收入,必然会一年比一年高。
以及,这一次平灭伪明,夺下伪明国库内帑,再加之如今天罗地网式的对江南各地进行镇压清洗,也必然带来的一笔巨额抄家收入。
如此,他也有底气,大恒也有资本,去将统治的触角,一点点的蔓延之基层。
当然,前提是朝堂文武,能够齐心协力办好这件事。
天子目光幽幽,在殿中文武大臣身上不经意的流转打量着。
在场每一个官员,每一个武将,是否堪用,什么时候能堪用,什么情况又会不堪用,其背后,有着怎样的利益牵扯……天子皆是一清二楚。
其中绝大部分文臣武将,与这次商议的皇权下乡,都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冲突,甚至,对他们只有好处。
毕竟,皇权下乡,指的是统治秩序触及基层,只会加大中央的权利,也会加大他们的职权。
而且,统治秩序一旦深入基层,也就意味着,大恒的统治秩序,大恒的一切制度,都将彻底走向正轨!
如此,对在场的文臣武将,乃至对天下绝大部分官员将帅而言,都只会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个好,指的是在大恒体系之中的好,非是对比前明那糜烂环境之下,对文人士绅的好。
天子自然希望他们能够看得明白,不然的话,这一次,可又得先宰一批人立威,再清洗一波,才能将他的意志贯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