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此事的人心里,铸剑谷出事的几率是十成十,唯一的悬念是郑浩然有没有机会跑路出来,逃得一命。
地方太远,准备不足,谁都鞭长莫及。原本薛牧还觉得郑冶之很有先见之明,安置郑羿辰在灵州,那便是在外而安,无论铸剑谷怎么变化都能留郑家一个种子在外,他还打算怎么帮助郑羿辰一波反推,把他扶上铸剑谷主之位呢。
可现在才知道郑冶之的想法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避免兄弟相争。
以郑羿辰如今的复杂心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兄长去死,还是希望他能跑出来,好好活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种矛盾心理薛牧能理解。凡事就怕对比,只要比一比姬无忧,这郑家简直就算是兄友弟恭,和谐无双了。
见惯了各种反叛无情,郑羿辰直言自己负面想法且自罚的表现反倒算得上一股清流,让薛牧和夏侯荻心中都有些暖。薛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看你兄长也不是个短命之相,我星月宗有人在外准备救援,说不定还真能逃出来的。到时候我请你们兄弟喝酒,一波平推把叛徒们宰得干干净净,为郑公爷复仇。”
夏侯荻也道:“铸剑谷主之位有什么好的,你到时候来做交通总长,朕绝无戏言。”
郑羿辰笑笑:“陛下有心了。”
看得出来郑羿辰此时兴致不高,两人也没再打扰,告辞离去。
走到外面,夏侯荻才叹气道:“也不知道这皇帝的位子有什么好争的,自从坐了上去,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压力迎面袭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好像天下每个人都在看着我,我每个指令都关系着万千人的福祸,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他们还践踏一切良知来争这个位置,到底图的什么?”
薛牧哑然失笑:“你只看见责任,他们看见的是权力。”
“大周皇帝,没几分权力,被各大宗门限制太多,皇命对你们一点效果都没有。像冷竹云千荒他们,一言不合,造反的造反,独立的独立,朝廷威严在云千荒眼中还不如慕剑璃一句劝。这被阉割了的权力算什么权力,值得么?”
“阉割了的权力也是权力,铸剑谷那种联席制,谷主权力更小,还不是照样一群人红了眼的要争夺,照样引发了兄弟之间的问题。好在郑家兄弟人品还行……”
夏侯荻有些出神地看着远方的天际,低声道:“难道这种事情只能永远循环,永无休止?”
薛牧不答,转移话题道:“你道邪煞是什么?那从来都只是人心的折射与具现而已。越是武道之世,它的凭体就越强大,强如镇世鼎,也只能镇,而不能消。”
夏侯荻迷茫道:“你说我该怎么做?”
“虽然人心之恶永无止歇,但至少还是可以教化引导的,也是可以淡化的。若是世间兴盛,人人安居,那戾气再多也有个限度。若是都像沂州那样一片废墟,那岂不就是邪煞温床?身为皇帝,至少该做到这个方面吧……你父皇和姬无忧,一直都在反方向行走,本末倒置,自然导致了如今乱象纷呈。”
薛牧说的这些是典型的转移话题,其实与夏侯荻初始问他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回事了,这是因为他也回答不了那种问题,争权夺利的事情古往今来谁能解?他见识再多也没见过那么和谐的时代。
但薛牧说的角度却更大些,这个答案对夏侯荻来说也很重要,强行上位之后导致的疲惫与迷茫在一席话中被扫清了不少。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神越发坚定,低声道:“我……朕会做好的。”
……
此时的铸剑谷,确实刚刚开始动乱。
铸剑谷的大工匠联席制也是有历史渊源的,一批志同道合的铸造者组成了一个集体,又是把持军火交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线,也有每个人的工艺特长。这便很难由一家说了算,多年演变下来有些类似现代董事会,只不过董事局的组成不是按股份而是按家族传承,其中每代铸剑水准最强的那一个就是谷主,类似董事长兼执行总裁,他无法一言九鼎,也受董事局的意见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