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是温度!”
她疯一般的冲出窑神庙,来到御窑厂, 以命相搏求见督窑官。
“老爷, 求求你再给我五天的时间, 不, 就三天, 再试烧一次红瓷好不好?我已经想到了可以烧制红瓷的方法,求你放过我阿爹和窑工们,不要将他们处以极刑。”翠兰苦苦哀求。
只可惜, 督窑官冷酷无情嗤笑道:“荒唐,从来没有女人能进入御窑厂的!快快退下,否则就让你给你爹陪葬!”
翠兰被丢出了御窑厂,再想进入竟毫无办法。
当天便是盛大的开禁仪式,所谓开禁, 便是人们举着旗帜,抬着轿子,到童宾的家乡恭迎窑神出巡。
□□的队伍有舞龙舞狮,有踩高跷、打蚌壳, 甚至会点燃爆竹, 吹奏鼓乐。
这是一年中景德镇民众除了春节最热闹的一天, 人们在窑神庙焚香祈祷后, 都会来镇上看热闹。
听着窗外热闹的声音, 心中一片悲凉, 她忍着心中的伤痛, 踩动了拉坯机, 用从家乡带来的红瓷土,逐渐塑造成型。
那是一个造型优美的柳叶瓶,和别的窑工拉的坯不同的是,她加强了瓶身的厚度。
有了合适的土,做出了合适的瓷坯,还需要合适的釉料。
夜幕降临,翠兰趁着开禁仪式的混乱,溜进了御窑厂。
她来到父亲平时工作的地方。
调制好的釉料就放在桌上,架子上还晒着白日里工人制作的瓷坯。
翠兰拿出釉料,用娴熟的手法为瓷瓶上釉,原本毫无出彩之处的柳叶瓶瓷坯在月光下透出璀璨光华。
真美!
翠兰由衷赞叹道。
只是一丝哀愁爬上眉间,只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了。
她把上釉之后的瓷瓶放在了等待烧制的车上,躲在暗处看着工人将这柳叶瓶和别的瓷坯一起放进了柴窑里。
放好以后,便是封窑仪式。这是窑神祭奠当日最隆重的环节,人们会抬着窑神见证点火仪式。
御窑厂一年只对老百姓开放两个时辰,便是这祭窑神的点火仪式。
高高的柴堆已经准备好,在瓷坯被放入窑内以后,窑工们开始砌起砖墙,将柴窑口封住,只在顶部预留了一个观察口。
一切就绪以后,村里的长者用悠远的声音唱诵着古老的歌谣,人们点燃了手中的火把,进行隆重的祭窑神活动。
“点火仪式,现在开始。”
人们将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柴堆,一旦点燃,这火将烧三天不灭,这是御窑厂的规矩。
因为里面的每一件即将被烧成的陶瓷器都价值连城,火不能断,一旦断掉,将会毁掉整窑的陶瓷。
而且当地风俗,如果中途中断仪式,会给景德镇带来一年的灾祸。所以在这三天内,会由最有经验的窑工添柴。
此时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每个人脸上都能感到火堆的灼热。
火光中,有人尖叫道:“你们看!窑顶有人!”
民众们抬头一看,一个少女站在窑顶,她脸上有种决然的神色。
“姑娘你在上面做什么?太危险了,你赶紧下来!”
“快点下来呀,火马上就要烧上去了,你现在下来还来得及!”
“天啊,那是翠兰!那是窑厂工人卓老爹的女儿翠兰!”已经有同乡认出了翠兰。
似乎听见有人喊她,翠兰侧头向下看着那些祭祀的人群,微微扬起一丝笑容。
这笑容带着几分诀别的意味:“我走了,如你们所愿,我将为你们烧制正红釉的瓷器,请你们放了那些无辜的匠人,请善待我的阿爹。”
这话一出,四周的一切嘈杂的声音都仿佛消失,耳边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翠兰往窑口看了一眼,里面早已是火光冲天,她没有一丝犹豫,往窑口跳了进去。
霎时间,窑口上方红光漫天,几乎映照了整片天空。
“我的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
“啊,她居然跳进窑里去了!快点灭火呀!”
“对对对,赶紧灭火,大家快点啊!”
督窑官立刻派官兵制止情绪激动的民众:“这窑火不能灭,绝对不能熄!如果熄了的话,我要你们全镇的人陪葬!”他嘶声吼道。
祭祀活动上窑火灭了的话,如果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他只怕丢了乌纱帽事小,被株连九族事大。
可激动的人们哪里肯听他的声音,纷纷加入熄灭窑火的行动中。
督窑官的高压政策早就在人们心中引起了不满,坑杀窑工的行为更是民怨沸腾,可是人们依旧不敢反抗。
此时,翠兰投身进入窑口,才让人们惊醒,当初的窑神不就是因为官家的压迫才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性命么?
如今,竟然又逼的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跳了窑!
人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熄灭掉这该死的窑火,让翠兰出来!
冲突中,人们发现无论怎么给窑降温,都无法扑灭窑中的烈火,这火烧了整整七天七夜才熄灭。
七天后,由于冲突参与人数过多,民怨压力过大,督陶官宣布暂不追究参与暴动民众的罪,释放卓良等一干陶工,恢复他们在窑厂的工作。
窑火终于熄灭,冷却后,人们却都不敢开窑。
身体逐渐缓过劲来的卓老爹,在工友们的搀扶下走出了大牢。
迎接他的并不是他可爱娇俏的女儿,却是女儿的死讯。
卓良强撑着身体来到御窑厂,厂里年纪最长的老师傅走到卓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