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天上一飘大雪就发愁,一会儿怕冻坏了鸡啊鹅啊,一会儿又怕余粮撑不过年关,没想到我老婆子半截埋进黄土里的人,倒学起富贵人家大冬天的看景来了。”姜老太太唏嘘感叹道。
“多亏了婕妤娘娘和老太太的福,我这老婆子也跟着来开开眼界,”三老太太恭维道,“这神仙住的地界怕也不过如此了。”
三娘子一哂,暗笑这两个老太太没见过世面,她原先对这庄园抱了很高的期待,不成想到了实地一看,却比姜府的后花园也大不了多少,小便小一些罢,还散发着一股子破落寒酸味儿。莫说雕梁画栋了,稍好些的在梁柱上涂了层青色的漆,有些干脆就露着旧旧的木头原色。房顶上覆了雪看不大出来,可瞅一眼低矮的檐头便知道宏丽不到哪儿去。
三娘子心中很是失望,用鹿皮小胡靴的鞋头在雪地上蹭出个小窝来,对着二姊嘟囔道:“赶了这么远的路就为这么个地方,莫如待在家里呢。”
她料想见识过常山公主庄园盛况的二娘子理当与她同仇敌忾,没想到这好赖不分的草包却道:“我觉着挺好啊。”
姜明霜看得眼都直了,闻言也点头附和:“真个好看得紧。”
三娘子qi了一声道:“那是你没去过三公主殿下的园子,少说也有十个那么大,那才叫天上宫阙一般呢。咱们家这个和那一比就跟个麻雀窝似的。
钟荟深觉多说无益,没好气地隔着兜帽往她头顶上抓了一把,三娘子抗议了两声,不再抱怨了。
园子里房舍不多,三姊妹便同住一个院子,老太太和三老太太一个院子,姜悔则独住一座小些的庭院,每个院子都带了温泉池子。
姜老太太累了一天早已疲累不堪,稍许用了几口白膏粥和菜脯就安置了。
姊妹几个却是歇息片刻便兴致勃勃地相约去洗温泉浴。
钟家的庄园里也有温泉眼,钟夫人生育她后没修养好,落下了病根,是以每年秋冬都会去山中的庄园里调养,钟荟早些年身子还算旺健时总是随行,可谓轻车熟路。
其余两人是有生以来第一遭,既好奇又踌躇,两人见了冰天雪地里冒热气的水潭子都叹为观止,连姜明淅这见过大世面的小娘子都没说出什么不屑一顾的酸来。
三人由各自的婢子伺候着脱了外衣,只着中衣下了水,久违的舒适感受席卷了钟荟全身,大娘子舒坦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三娘子也欲盖弥彰地道:“呼,和在浴桶中也就是仿佛嘛!”可她脸上的神情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如何会仿佛呢?这一夜月明星稀,银光遍洒在远近起伏的山峦上,近处的草木银装素裹,在月下晕着冷冷微光,远处松林影影绰绰,四周万籁俱寂,唯闻声声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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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欢时易过,十来日的光阴眨眼间便从指缝中溜走,到了启程回家的日子,家中派出的牛车星夜赶路,一早就到了庄园门外。
仆妇们前一夜已将行装准备停当。阿枣眼看着天色快大亮了,她家小娘子的床榻上还毫无动静,只得轻轻撩开帐幔道:“小娘子,该起了。”
二娘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身子却一动不动,阿枣定睛一瞧,只见她双颊绯红,嘴唇却发白,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伸手一摸她额头,果然热得烫手,赶紧叫阿杏去禀告老太太。
姜老太太一听孙女染了风寒,心急火燎地拄着拐杖便要来看她,叫大娘子好说歹说地拦住了。
二娘子病成这样,自然是没法上路的,不一会儿她终于清醒过来,就着阿枣的手喝了口热茶,虚弱地对三老太太和大娘子道:“大约是昨夜洗完浴吹风着凉了,不妨事,喝碗汤药发发汗,睡一晚便好了。”
姜老太太便执意要多待两日等她痊愈再回去。
“家里的车都到了,那么多人都得安排住处,收拾好的行装又得重新摊开,多费事儿啊,”钟荟对着大娘子道,“况且定好了这两日要进宫去看姑姑和小皇子,怎么好为我一个人耽搁呢,留一驾车在这儿便是了,我住上一两晚,身上好些便回来。”
“那我留在这儿陪你。”姜明霜拉着她的手道。
钟荟摇摇头:“阿姊替我抱抱小皇子。”
说着又对刘氏道:“三老太太替我劝劝阿婆吧,若是留在这里叫我过了风寒,岂不是我的不孝?”
姜老太太一开始死活不依,经三老太太一番劝解,不得不承认孙女说得有理,兼之姜悔自告奋勇留下陪着妹妹,最终留下一大半的护院,又命下人快马加鞭去洛京城的医馆请大夫,自己带着两个孙女先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