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仁立即诚惶诚恐道:“小女粗颜陋质,笨拙木讷,哪里配得上萧公子,纪大人说笑了……”
却不料那萧谨却饶有兴味地对姜景仁道:“久闻令媛贞静贤淑,不肖犬子若能得如此嘉妇,是他三生之幸。”
纪陟拊掌对着众人大笑:“这不就成了么!”
诸人纷纷举樽祝他这新上任的冰人旗开得胜,再祝萧、姜两人觅得嘉媳佳婿。姜景仁一早应承了老母不将二娘子许人,可眼下这氛围哪里说得出什么推脱之词,心里想着酒席上喝得醉醺醺说出的话想来也做不得准,便也附和着囫囵应下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蒲桃才将解宿醉的药汤端到他床前,便有僮仆来禀,纪大人的车驾已到门外了——姜景仁也不知道这半路出家的冰人何以如此敬业,似乎是铁了心要将这桩姻缘撮合成。
姜景仁连个醉意朦胧的上峰都拒绝不了,更别提一个精神抖擞的上峰了,唯唯诺诺只有点头的份,再加上心里本来就觊觎着萧家这桩亲事,便把远在凉州的卫十一郎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连老母的耳提面命都顾不上了。
不过到了眼前又是另一回事了,姜老太太是他的死穴,叫她一通骂,姜景仁的气焰一下子矮了一大截,低声下气地道:“阿娘,儿子这不也是着急么,那……那人到如今也没个现成说法儿,萧家那么好的一门亲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到时候两头落空不亏大了么!再说了,萧家这两年起来了,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二娘嫁过去是享现成福的,多实惠!”
钟荟自然不会天真到觉得婚姻全是出自两情相悦,可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加掩饰地将“实惠”两字挂在嘴上,姜景仁兴许对女儿并非全无感情,不过恐怕也少得可怜
——话说回来,她对这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回的便宜阿耶也谈不上有什么孺慕之情就是了,情知与姜阿豚这种一脑袋浆糊的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是白费唇舌,擒贼还得先擒王,便只对姜老太太胡搅蛮缠:“阿婆,我不要嫁萧九郎,若是阿耶非要逼我,我便绞了头发去广济寺当比丘尼去!”
“不嫁不嫁,阿婆不点头,谁敢逼你嫁!”姜老太太对儿子喝道。
“这……这……”姜景仁焦急万分,“这我都已经答应下来了,上峰亲自上门保的媒,如何能当儿戏!我这官还做不做啦?”
姜老太太一时叫他问住了,儿子的宦途好容易有些起色,这个节骨眼儿上驳了上峰的面子,万一那人是个小肚鸡肠的,不得给他小鞋穿?转念一想,阿豚没出息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少块肉,横竖不能为了自己发达卖闺女不是?重又坚定起来:“我不管!这官要靠卖女儿才能坐稳,我劝你还是趁早拍屁股走人!”
曾氏拿袖子捂着嘴咳了两声,走上前去劝解道:“郎君,依妾之见,眼下您同纪大人不过是私下里议定,还未纳采问名,您尽快去同他好好说,也算不上翻悔。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二娘嫁过去是一辈子的事儿,日子是她自己过的,须得她自个儿心甘情愿才好。”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不是与这继母打过好几年交道,钟荟简直要听出几分真心来了,曾氏自然不希望她嫁得太低,太低了将来三娘子不好说亲,可也不能太高,太高了她顺不过气来,又得连着好几夜难以成眠了。
姜景仁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倒不是他将曾氏的话听了进去,大约是蒲桃那碗醒酒汤终于起效了,姜阿豚一思量突然开了窍,若二娘子真有那大造化嫁给卫十一郎,他就是卫琇的老泰山了啊,都说卫十一郎照着这个势头迟早是奔中书令去的,区区一个姓纪的能奈他何?
想到此节,姜阿豚觉得全身的血都噗噗地翻着泡,当即套了车直奔上峰家,在车上打了腹稿,只等着见了上峰把所有事儿都往老母头上推,反正本朝重孝道,老人家不答应将孙女嫁出去,他这做儿子的也是束手无策。
犊车行至铜驼街时车外突然有人道:“车里坐的是姜兄么?”
姜景仁觉得那声音听起来耳熟,忙命舆人控住缰绳,撩开车帷往外一瞧,是原先在仓部时的同僚。
那位同僚出身荥阳李氏,算是个二三流的世家子弟,原先在仓部时总拿鼻孔瞧他,如今却满脸堆笑地冲他长揖道:“贺喜贺喜!”
姜阿豚一脸困惑:“何喜之有?”
同僚故作亲昵道:“姜兄得了便宜还卖乖,整个九六城里谁不知道你要跟萧氏做亲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