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卫琇每每见她一本正经刻薄人便想笑,忍不住刮了刮她鼻子,“陈琼不是什么深藏不露之辈,原先他在京城为官,岳父与他打过交道,泰山看人向来很准的……”
“好了好了,你在背后夸夸就行了,当着面可别说,不知把他得意成什么样,”钟荟笑着道,“不过旁的不好说,他挑女婿的眼光的确一流。”
卫琇仍旧不太适应夫人一天三顿变着法子夸他,脸霎时一红,怕她发现了又笑话自己,装模作样地握拳咳嗽两声,接着道:“陈琼这人庸懦,贵在有自知之明,没什么野心,他暂代刺史之位,一开始只是按部就班地安置流民,从朝廷拨下的钱粮中贪墨一部分中饱私囊,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凭陈氏在青州的根基和人望,只要不逾度,天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大约半年之前,他的行事突然大变,去年秋季青兖一带蝗灾,天子又省吃俭用地挤出一笔钱粮发送下来......”卫琇说到此处看了一眼钟荟。
钟荟便会意:“这笔钱没到灾民手里?难怪这一路走来途中那么多流民......陈家不是富得流油么?连这钱都敢贪,不怕夜半有冤鬼敲门么?”
卫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蹭蹭她鼻尖:“我们家阿毛不也富得滋滋冒油么?”
“好啊卫阿晏,长行市了,连你家夫人都敢取笑!”钟荟笑骂一声,往他胳膊上掐了一记,旋即反应过来,“啊呀,他要养兵?不对啊,他不是领着州郡兵么?难不成司徒......天子拖欠军饷了?”
“那倒不曾,”卫琇道,“自景帝罢州郡兵,如今青州兵不过区区两千四百人,实际可能两千都不到,且那些兵马是从陶谟手上接下的,他只领了半年,遇事能否如臂使指还是两说。你回想下我们沿途遇上的流民,有没有什么异状?”
卫先生是个循循善诱的好师长,钟荟先前被流民的惨状所震慑,并未深想,此时经他一说,才发现了蹊跷之处:“照理说天灾后存留下来的该是青壮居多,可那些流民大多是老弱妇孺,这就说得通了......”
“话是这么说,”钟荟刚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可是他养兵做什么?谋反么?”
钟荟自小读史长大的,说起谋反来轻描淡写,是打从心底里不当一回事,饶是卫琇也有些无奈:“陈琼这等人,拥兵自重多半是为了自保。”
“齐国要乱。”钟荟当即明白过来。
卫琇钦佩又自豪地看了她一眼:“非但如此,陈琼的嫡次子正与齐王膝下庶女云麓乡公主议亲,这位乡公主的同母兄长是齐王庶三子司徒隗。”
“看来这对兄妹很得宠了。”钟荟当即会意,随手从卫琇肩头撩起一缕头发,一边思忖一边在指尖绕着,摇摇头道,“贪墨赈济钱粮,养私兵,联姻齐王,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寻常事,一个素来庸懦之人即便想得到也下不定决心,他身边必是有什么人......谋士?不对,谋士不能代他下决定......”
她一边思索一边绕头发玩,卫琇叫她扯得头皮一紧,仍旧忍痛阿谀道:“我家娘子真是才智兼人,陈琼的原配夫人两年前去世,去年年初他刚娶了继室房氏。”
钟荟前世的谱学底子还在,略一想便道:“彭城房氏?”
“正是,”卫琇点点头,将她手里的发丝弄松散,“仔细别勒痛手指。”
“你怀疑陈琼背后的人是她?”钟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得好好摸摸她的底细了,今日我这担子可就重了,本想着吃吃喝喝随便对付过去......卫阿晏,你可得多唱两遍子夜歌给我听。”
“你哪回要听我不给你唱了。”卫琇申冤。
钟荟一想也是,盘算了半天,只觉卫琇事事妥帖周全,许多事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卫琇便先一步做了,可不趁此良机提点要求又觉吃了亏,便道:“先给你记账上,日后想起来再同你说。”
说话间犊车已经进了陈府的大门,在庭中停了下来。
钟荟由阿枣扶着下了车,陈太守与一名二十许的女子已经迎了出来,想来应是房氏了。
钟荟吃了一惊,一来主母迎到外院压根不合规矩,何况还有外男在场;二来这房氏实在是美得叫人心惊,她两世见过不少美人,要说眉眼,她算不上最标致的,可若论风情万种,连姜万儿都得往边站,萧十娘相比之下就像个三岁稚童一样无足观。
卫琇面上不显,只与陈琼寒暄谈笑,两下见了礼便对眼前这容貌昳丽的女子视若无睹,仿佛压根没发现她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