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沐绍依旧懵逼,“可是朝中不是武贵文轻吗?”
蒋沐绍出身侯府,武贵文轻的概念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在他看来二品文臣,也就那样吧。比不上勋贵实在。要是知道宋子期权柄如此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试探宋家。
这就是格局太小,眼界太窄的后果。
老侯爷一脸苦逼的看着蒋沐绍,“谁告诉你将武贵文轻的概念套在二品大员身上?”
蒋沐绍继续一脸懵逼,“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
大家都说武贵文轻,说了这么多年,如今登基的又是亲近勋贵武将的韩王,这个规矩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吧。
老侯爷看着蒋沐绍,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你糊涂啊。武贵文轻那只是在先帝的时候,而且指的是那些跟随先帝打天下的那些人。谁告诉你,我们侯府比二品大员更尊贵更体面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不懂吗?你不懂总听过吧。看看陛下如今重用的人,你总能明白两分吧。
你啊你,简直糊涂透顶。二品大员,岂是一般勋贵一般武将能够折辱的?就连四位国公爷见了宋大人,都要客客气气的,更何况旁人。
你也不想想,老夫送你们去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以后打仗的机会少了,武将的地位会下降,文官则会越来越吃香。
结果你倒好,你竟然还幼稚的以为宋大人的二品户部尚书不算什么。你这个蠢货,老夫都快被你害死了。赶紧的,去隔壁宋家请罪,务必让宋大人原谅你,顺便将你媳妇接回来。”
“那我姨娘呢?”蒋沐绍有些怯怯的。这会他也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他太过轻视宋家,轻视宋子期在朝中的权柄。
谁知道,宋子期只需动动嘴皮子,就有无数的马前卒冲锋在前,势要干翻侯府。
蒋沐绍脑子有些晕,几年前宋家刚进京城的时候,宋子期被下诏狱,求助无门,那时候可没让人觉着宋大人权柄有多重。
“这个时候还提你姨娘,你是真糊涂吗?赶紧去隔壁请罪,宋大人不原谅你,你就不准回来。”
老侯爷都快气死了。
他想到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蒋沐绍对朝政,对政治竟然如此迟钝。竟然还敢拿几年前的眼光来看待宋子期。
宋子期刚来京城的时候,的确毫无根基,事事都要求人,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掉坑里爬不起来。
可是经过了山西大案,经过整顿户部筹钱,又替永和帝做了战备动员,还往草原输粮,还被永和帝指为唯三之一的传位诏书的书写人以及见证人,几年时间下来,宋子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宋子期早就在朝中培植了一批自己的势力。
以前宋子期没有权柄,凡事要求人。如今的宋子期,再也不是他去求人,而是别人来求他。他的名字就代表了权力。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了宋子期这里,不用三十年风水就开始轮流转了。
老侯爷这会真对蒋沐绍失望了。奈何如今侯府就指望蒋沐绍读书能有出息,没办法,老侯爷只能先替蒋沐绍兜着。等将来再慢慢教导,多灌输一些朝政方面的知识。
老侯爷不指望蒋沐绍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官场老狐狸,可至少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白目,竟然白痴的认为宋子期的二品户部尚书,也就那样。
也就哪样啊?宋子期能坐上二品尚书的位置,已经甩了全天下绝大多数人几十条街。
多少读书人奋斗了一辈子,到死还只是四五品。知不知道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在羡慕宋子期。宋子期在不惑之年登上高位,这得让多少真正意义上的‘老’大人气吐血啊。
老侯爷赶着蒋沐绍,让蒋沐绍赶紧去隔壁宋家请罪。
蒋沐绍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不敢拒绝老侯爷的安排,忐忑不安的来到宋家请罪。
结果宋家门房根本就不让蒋沐绍进门。
宋子期早就吩咐了,只要蒋沐绍来,不问缘由,一律打出去。只有等他亲自点头同意蒋沐绍进门,蒋沐绍才有可能跨进宋家大门。
宋家的门房忠于职守,老爷都吩咐了,就算蒋沐绍是宋家的大姑爷,那也不能让他进门。
宋家门房对蒋沐绍虎视眈眈,蒋沐绍敢乱来,他们就直接动手了。
蒋沐绍一脸苦逼,喂,他是来请罪的,不是来闹事的,凭什么不让他进去。
就凭我家老爷的吩咐,就不能让你进去。
门房将眼睛瞪得跟驼铃一样大,显得凶神恶煞,还真的吓住了蒋沐绍这个白脸书生。
恰在此时,张管家来了。
张管家是有分寸的人,不能像门房那样粗暴。
张管家笑呵呵的,“小的见过大姑爷。大姑爷是来找我家老爷的?不巧,我家老爷还在衙门办差。”
“那我进去等。”
张管家拦在蒋沐绍面前,明摆着不让他进去。不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我家老爷估计要忙到三更才回来,两位少爷都回书院读书去了。如今府里面全是女眷,小的着实不能放姑爷进去。万一冲撞了我家太太,小的就是死了也赎不了罪。还请姑爷体谅一下小的难处,不要让小的们难做。”
蒋沐绍气的咬牙切齿,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蒋沐绍忍了忍,压抑着怒火,说道:“那我只见我家娘子还有我儿子,这总可以吧。”
“不好意思,老爷早上出门之前有交代,不准任何外人来府中见大姑奶奶还有小外甥。小的不能违抗我家老爷的命令。”
蒋沐绍连连冷笑,问道:“张管家,我是外人吗?”
张管家不卑不亢地说道:“对于我们宋家来说,凡是不姓宋的人,都是外人。”
“你……今天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进去,是吗?”
张管家笑道:“姑爷说笑了。小的一介下人,哪里敢做主。这都是老爷交代的,我吃这宋家的饭,自然要听我家老爷的吩咐。总不能我吃着宋家的饭,偏偏听你们侯府的吩咐。这岂不是成了吃里扒外,不知好歹。”
张管家这是在指桑骂槐,是在辱骂他吗?
蒋沐绍本想扭头就走,宋家不给他脸面,他又何必死乞白赖的留在宋家。
可是想到老侯爷的交代,蒋沐绍又忍下了这口气。蒋沐绍对张管家说道:“我不进去可以,那我就在门房等。”
蒋沐绍说完,就要朝门房里面走去。
门房上的人赶紧拦住,要是让蒋沐绍进来,那就是他们的失职。
张管家呵呵冷笑两声,“姑爷挺有决心的。”
早干什么去了?早知今日,当初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哪会有这些破事。说白了,就是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啊。张管家偷偷感慨了一番。
蒋沐绍盯着张管家,眼神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岳父大人,当面给岳父大人请罪。”
张管家笑呵呵地说道:“姑爷诚意可嘉。不过小的还是不能让姑爷留在门房。我家老爷清楚交代,不准外人跨入我们宋家大门一步。”
“你,你这个……”蒋沐绍指着张管家,差一点大骂出口。
蒋沐绍深吸一口气,“那我就在门口等,这总可以了吧。”
“那姑爷自便。小的还有事情忙,就不陪姑爷说话。”
张管家转身进了大门,门房们也都进去了,顺手又将门给关上。独留蒋沐绍一个人站在大门口,一副凄凉无助的模样。
遭此羞辱,蒋沐绍本打算甩袖离去。想了想,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结果这一坚持,就让他亲眼看到红衣从宋家侧门出来,还有宋家的管事婆子相送。
对比自己的待遇,他竟然连个丫鬟都不如。这落差,让蒋沐绍差点吐血。
红衣看到蹲在宋家大门口的蒋沐绍,也被惊了一下。红衣没敢停留,福了福身,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那速度,像是生怕被蒋沐绍抓住问话。
蒋沐绍摸摸自己的脸,他有那么可怕吗?
蒋沐绍这一等,就从午后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星星满天。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了,宋子期还没回来。
蒋沐绍心灰意冷,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打算打道回府。他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宋子期,就算老侯爷怪罪下来,也不是他的责任。反正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旁的事情概不负责。
蒋沐绍刚走下阶梯,就看到前方一顶官轿朝宋家走来。
蒋沐绍顿时激动起来,肯定是宋子期回来了。
蒋沐绍估算得没错,的确是宋子期回来了。
可是无论是抬轿子的人,还是那些护卫,都彻底无视了蒋沐绍,只当他不存在。
蒋沐绍急了了,赶紧叫起来,“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是我沐绍啊!小婿从午后就过来了,就是为了当面给岳父大人请罪。还请岳父大人原谅小婿之前的莽撞,给小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蒋沐绍是卯足了劲喊,奈何轿子里的人理都不理他。
眼看着轿子从侧门进入宋府,蒋沐绍顿时急了,直接冲上去,“岳父大人,请您给小婿一个机会吧,小婿真的知道错了。”
轿子里的宋子期已经没理会蒋沐绍。
蒋沐绍想跟着追进去,结果被护卫们撂倒在地上。
护卫们呸了他一声,“再敢尾随我家老爷,我让你吃刀子。”
护卫们拔出刀子,吓唬吓唬蒋沐绍。然后关上门,将蒋沐绍挡在了门外。
蒋沐绍倒在地上,一脸怒火。宋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以后再也不来宋家,宋家爱怎么就怎么。
蒋沐绍怒气冲冲回到侯府,迎接他的是老侯爷的质问。
得知蒋沐绍没见到宋子期,老侯爷当即说道:“明日你再去。宋大人什么时候原谅了你,你什么时候解脱。”
“我不去。”
“你说什么?”
老侯爷怒火一下高涨起来。
最后蒋沐绍就因为‘我不去’这三个字,被老侯爷暴打一顿。
被打了一顿的蒋沐绍,第二天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前往宋家请罪。
与此同时,朝中针对侯府的非议越来越猛烈。老侯爷顿时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他自辩折子也写了,罪也认了,怎么大家还不依不饶的。
而且元康帝那里也没表态,就任由那些御史糟践他这个老侯爷。
老侯爷安安稳稳了一辈子,结果临到老了,竟然要受这份罪。
老侯爷这会是不敢恨宋子期,他只盼着宋子期能够赶紧消气。天天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可惜宋子期没给老侯爷这个面子。
宋子期面对老侯爷,先是高冷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婿如今不在都察院任职,都察院的事情小婿管不了。御史台的那些御史,小婿更没本事管他们。这次的事情,依小婿看,还是要岳父大人自己拿主意。小婿公务繁忙,就此告辞。”
宋子期甩袖离去,好个潇洒的二品大员。
反观老侯爷,站在原地,迎风落泪。他这是走了什么背运,竟然遇上这么一个手段凶残的女婿。
老侯爷觉着肯定是蒋沐绍的诚意不够,所以宋子期才不肯罢手。于是再三催促蒋沐绍。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宋子期,当面给宋子期请罪。同时还要将宋安乐请回来。
如果说老侯爷被架在火上烤,那么蒋沐绍就是身处十八层地狱。
每天都被逼着去宋家,却不得其门而入,简直是生不如死。
一天天的煎熬着,宋子期却始终不肯松口。以至于蒋沐绍在煎熬中,胆气越来越不足,底气越来越少。原先笃定的事情,现在已经产生十足的怀疑。原先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现在只恨当初太蠢。
原先觉着做儿子的给生母出头,是理所当然。如今却恨不得让生母走得越远越好。
直到端午前三天,一道惊雷,终于将蒋沐绍给砸晕了。
蒋沐绍的亲爹,侯府大老爷蒋准被都察院抓起来了。老侯爷在朝堂上晕倒了。
消息传到侯府,侯府从上到下全都乱套了。大家人心惶惶,犹如无头苍蝇。就连老夫人古氏一时间也没回过神来。
等到老侯爷被宫中侍卫抬回侯府,老夫人古氏见到老侯爷昏迷不醒,双唇紧闭,汤药也灌不进去的时候,总算醒悟过来。
老夫人古氏一面命人押着蒋沐绍去宋家大门前跪着,什么时候宋子期肯见蒋沐绍,蒋沐绍才准起来。
同时命人去请霍大夫。霍大夫看在老侯爷是宋安然外祖父的份上,肯定会走这一趟。
与此同时,老夫人古氏咬牙切齿地对身边人吩咐道:“立即带人去庄子上,将邱姨娘那个贱婢打杀了。要活活打死她。”
邱姨娘这个祸害,在该死了。
哭哭啼啼的方氏一听到要打死邱姨娘,顿时不哭了,心里头还欢喜起来。邱姨娘那个贱婢总算要死了。仗着蒋沐绍有点出息,就敢同她这个正房太太叫板,真是活腻了。
刚走到门口的蒋沐绍闻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蒋沐绍赶紧爬起来,跪在老夫人古氏跟前,“祖母,那是孙儿的生母,也是一条人命啊,求您开恩。”
古氏怒斥:“你给我闭嘴。老身问你,你是不是我们蒋家的子孙,蒋家供养你这么多年,有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邱姨娘一个贱婢,仗着生了你,又因为你考取了秀才功名,就敢在府中闹腾。这还是老身活着的时候,她就敢这么胡闹。
等哪天老身不在了,你又考取了两榜进士做了官,邱姨娘岂不是要骑到正房头上作威作福,做我们侯府的老封君。
我呸!她一个贱婢也敢妄想那一天,真当老身是个慈眉善目的和善人啊。老身现在就打杀了她,免得给府中留下一个祸害。
沐绍,如果你还当自己是我们侯府的子孙,如果你还有点孝心,还知道心疼你祖父,心疼你父亲,那你就别管邱姨娘的事情。
老身做主,从今日起,将你记在你嫡母名下。至于邱姨娘那个贱婢,就当世上从来没这个人。”
“祖母……”蒋沐绍泪眼汪汪。
“老夫人!”方氏脸都黑了。将蒋沐绍记在她名下,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她又不是没儿子,她才不要蒋沐绍做她的儿子。
“都给我闭嘴。”
老夫人古氏猛地提高音量,将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古氏继续说道:“你们如果还有一点良心,还当自己是侯府的人,就别废话,全都按照老身的吩咐去做。谁要是敢说个不字,老身立马开祠堂将他撵出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要不是真傻,都知道该怎么做。
古氏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都改变不了。
蒋沐绍如丧考妣,古氏一个眼神,下人们就进来将蒋沐绍带走了。到到宋家大门口负荆请罪。
方氏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老夫人,我家老爷被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老大最多管两天就能放出来。宋大人做事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