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葺祖坟难免叫人想起旧事,莫说王舒珩,就是福泉都心口堵的不行。若非没有那桩旧案,王府现在应当是儿孙济济一堂的场景,怎会如此冷清。
这些年或许殿下踽踽独行惯了,但福泉是不愿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位王妃,最好爱笑爱闹,就是爱哭也没事,至少能让王府有点活人的生气。
旧事如梦了无痕,人总得往前走不是。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忽听外头传来响动,王舒珩起身拍掉身上木屑,将刀具扔给福泉,“府中来人了。”
自从被积正带着飞过一回,姜莺就迷上了。她觉得好玩,今儿又缠着积正带她来。落地后,这回轻车熟路地穿过垂花门,又穿过花园,她正大步往前被人捏着后领制住了。
“来看兔子?”王舒珩斜靠在墙上瞧她。
姜莺被他拎着领子动不了,转头看清来人下意识展颜一笑,她本想回答来看你,又想起好多天没看兔子了,便点点头:“我们一起去看。”
王舒珩步子大,姜莺几乎是小跑地跟在后头。兔子好好养在院里,比上次见面似乎又长胖了些,捧着菜叶儿咔嚓咔擦谁都不理。
姜莺上前倾身抚摸,声音有点雀跃:“它长胖了,是不是快要生小兔子了?”
“姜莺——它是公兔子。”王舒珩好笑。
这样吗?姜莺歪头想了会,书院夫子说过,公兔子不会生小兔子。她从腰间佩囊掏出一琔银子递过去,道:“那你帮我买只母兔子好不好,给它做个伴儿,以后生一窝小兔子。”
这姑娘,当王府是养兔场呢,有一只还不够。
王舒珩在一方石凳上坐下,阖眼假寐,午后一束日光穿林而过,映照在他清雅的面容上。周遭阒然,唯有女子柔柔的说话声,好似翠鸟吟鸣,让人不知不觉侧耳去听。
他听姜莺和兔子说了会话,睁眼时正对上少女清凌凌的笑靥。一回生二回熟,姜莺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在他身侧坐下指着远处一方池子道:“明儿我去买两只仙鹤,还有小鱼养在里面,你喜欢鹦鹉吗?它们会学人说话可聪明了……”
“太吵,不喜欢。”
闻言姜莺说话的声音变小了,轻声道:“吵吗?但它可以陪你呀,你家好大又空空的,除了福泉叔叔都没人陪你玩。”
她一个人在沉水院也会无聊和害怕的,由己度人,姜莺觉得王府需要热闹些。
王舒珩漂亮的眸子眯起,说话声已然带了一股危险,“姜莺,你可怜我?”
少女并不害怕,起身拍拍王舒珩的脊背,哄小孩一样:“是心疼。”姜莺若无其事道:“我家里有好多人,要是能分你一些就好了,不过娘亲应该不会答应。”
心疼……王舒珩反复琢磨这两个字,最后竟笑了。沅阳王手握权柄,天生擅于玩弄心计,他若想让王府热闹多的是人愿意前来讨好,何须一个姑娘心疼他。
不过经姜莺这么一闹,心头那点阴云是散开了些,王舒珩好整以暇逗她:“这么有同情心吗?说说,还心疼过谁?”
同情心……姜莺反应了会,想起不久前心疼过一只瘸腿的猫,还有小鸠烫伤了手,她也心疼了好久。到底心疼过多少人呢,她也记不清了。
姜莺蹙眉认真思索的模样,让王舒珩染上一丝愉悦。他忽然有些明白福泉为何偏爱这个姑娘了,满心赤忱确实难得。但沅阳王看多了尸山血海的场景,对于这朵纤尘不染的娇花没什么怜惜之心。
不过越是干净的东西,他越想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或许,把她养在身边也不错,像养兔子一样……
于是,王舒珩向她发出邀请,“既然心疼,以后你天天来王府好不好?”
姜莺想了想,郑重道:“不行。”她掏出一封红色的请帖递到王舒珩面前,“我要成亲了,这是给你和福泉叔叔的请帖,我亲手写的。婚期定于下个月十五,在这之前我很忙的,不一定能来找你玩。”
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轻易许诺,她知道的。
王舒珩接过请帖时面上不显,心里却有几分诧异。一对新人的名字跃然于纸上,他一眼看到左边的程意。
“你的夫君是程意?”
姜莺点头:“嗯,程意哥哥在澄山书院念书,他可聪明了。我成亲那日你会去吗?”
“你确定要我去?”王舒珩含笑望她。
请帖是赵嬷嬷给姜莺的,说祖母吩咐了,成亲是大事她有什么好友无论是谁尽管叫来热闹。但姜莺好友少的可怜,算来算去也只有沅阳王,福泉叔叔和荣安县主了。
听闻别家姑娘成亲时,添妆庆贺的人能挤满一间屋子,她只有三个人会不会太寒酸了……姜莺迟疑道:“你不想去吗?”
王舒珩收起请帖,逐字逐句答:“去!怎么不去,你成亲——本王必定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