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府侍女说,幽王一般邀请客人在翠竹居议事。那样严肃的地方姜莺当然不敢进去,她早早在去翠竹居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屋外寒冷,没等一会鼻尖就冻红了。
左等又等,还是不见人来,倒是撞上了从外头回府的梁殊。
梁殊见她,热情地唤了声:“姜妹妹。”他脸色有几分苍白,似是怕冷穿的比姜莺还厚,梁殊手里拎着一包糖炒栗子走近,“初来王府,姜妹妹昨晚睡的可好?”
“很好,多谢世子关心。”姜莺应过,又眼巴巴望向门口的方向。
原以为打过招呼梁殊就该走了,谁知他似乎闲的无聊,竟停下与姜莺说笑。“姜妹妹在等什么人?”
被看穿心思的姜莺否认,“没有,我嫌屋里闷,出来随便走走。”
“哦——”梁殊长长一声,不慌不忙与她聊起临安的事,“早年父亲的副将告诉我,临安土地富饶货品众多,其中以织锦布匹最为出色,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别的姜莺可能不知道,但说起做衣裳的料子,她还是很清楚的,便回道:“那是自然,临安有数不清的布庄,其中以江宁织布局最为出名。织出的素纱薄如蝉翼,轻若丝烟,听说就连宫里每年都要采买许多呢。”
梁殊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那真是太巧了,我正欲从临安购买一批素纱,近日送来的样品五花八门不知真假,还都说出自江宁织布局,姜妹妹既精通此道,可否帮忙挑选一二?”末了还补充说:“不远,就在前院。”
这没头没脑的请求,让姜莺愣了一下。以前在家中,她有不少夏衣料子来自江宁织布局,辨认素纱于她而言确实是小事一桩,但不知为何,姜莺就是觉得奇怪。
太奇怪了,她与这位王府世子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对方就以妹妹相称,今日又让她帮忙挑选料子,谁知道背后安的什么心思。
姜莺不愿意,想也没想就拒绝道:“多谢世子对我的信任,只是不巧,江宁织布局的素纱我也只闻其名,不曾亲眼见过,一知半解不敢冒然帮忙,若坏了世子大事就不好了。”
谁知梁殊并不放弃,接着道:“无妨,料子真假难辨我再想办法就是。不过那些料子放着也是放着,不若姜妹妹随我去瞧瞧,若有看中的还能用来做件衣裳。”
姜莺依旧摇头,笑意勉强:“世子,我并不缺衣裳。”
才来幽州王舒珩就带她出去采购,衣裳首饰姜莺应有尽有。更何况,她总觉得这位世子不安好心。
见她如此坚持,梁殊心头染上一抹失望,这样俏的小娘子,怎么就请不动呢?
二人对峙,姜莺已经拒绝的这么明显还是不见梁殊离开。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幽长青石板小道上,几人结伴而来。
最前头的是幽王,姜怀远和王舒珩紧随其后。那群人才绕过翠竹,远远的姜莺就望见了他。
趁人还在远处,姜莺悄悄整理裙裾,又正了正发上珠钗。她退至道旁,低头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来。
梁殊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没说什么也跟着退至一边。没一会,一行人就晃到他们跟前。
“莺莺,你在这里做甚?不是与你说过吗,好好呆在屋里不要乱跑。”姜怀远望见姜莺和王府世子在一块不大高兴。
姜莺抬头,视线恰好与王舒珩对上。她嘴角微翘,目光柔情似水地望了心上人一眼,才回道:“屋子里闷,我出来随便走走。”
幽王见梁殊与姜二姑娘在一起也是惊奇,往常家里来女客他总避的远远的,不禁笑道:“来者是客,姜老爷不必介怀。姜二姑娘随便逛,若缺什么只管吩咐。王府景致这些年一直疏于打理,若太闷本王就派人带二姑娘去幽州城逛逛。”
话音刚落,梁殊就接下这个活:“父亲,我近来无事。既然姜老爷与姜妹妹是王府贵客,不若由我带姜妹妹出门解解闷以尽地主之谊。”
幽王自然没什么意见,但姜怀远和王舒珩双双脸色都不大妙。
自姜莺小时候开始,姜怀远对接近他的男子格外敏感,他总觉得那些寻找理由接近姜莺的男子不安好心。
而王舒珩更是。早在一见姜莺与陌生男子站在一块时,他心情就不太美好。更别提这个梁殊称姜莺为姜妹妹,还说要带姜莺出门?
这个梁殊是有多缺妹妹,姜莺昨日才到王府今儿就成他妹妹了?王舒珩面色淡淡,内心却犹如打翻一坛陈年老醋,酸得牙疼。
感受到王舒珩的幽幽目光,姜莺赶紧拒绝:“不用麻烦了,幽州天冷我性子又懒,大多时候还是呆在屋里就好,跑出去病了还给王府添麻烦。”
她三言两语拒绝的干脆,幽王也不好说什么。又关切问了两句梁殊的身子,催他回屋温习功课,梁殊走的不情不愿。
临走前,忽然将手里那包糖炒栗子塞给姜莺,“这个给姜妹妹吃吧。”
众人一愣,等姜莺反应过来时梁殊已经走远了。幽王笑道:“小儿一点心意,姜二姑娘就收下吧。”
说罢引着众人进翠竹居,王舒珩从姜莺身侧走过时短暂地停顿一下。他目光悠悠望着那包糖炒栗子,又望望姜莺,好像审问犯人一般。
眼瞧着姜怀远和幽王先进翠竹居,王舒珩小声问:“姜妹妹,昨晚睡的可好?”
他学着梁殊阴阳怪气地唤她姜妹妹的样子实在好笑,姜莺忍俊不禁,讨好道:“没有您,怎么能睡好呢?”
王舒珩揉揉姜莺头发,没收她手里那包糖炒栗子这才进了翠竹居。
翠竹居内幽王已着人备好茶点,见王舒珩手拿一包眼熟的糖炒栗子,幽王不禁奇怪:“这……”
王舒珩说起谎脸不红心不跳,“姜莺硬塞给本王的,推拒不掉。”
幽王长长哦了一声,似乎对他们的关系很是好奇。姜怀远倒是高兴,他本就不喜欢梁殊那孩子看姜莺的眼神,姜莺借花献佛正合他意。
他不禁替王舒珩解围道:“莺莺这孩子孝顺,知道孝顺长辈。”
不可察觉的,王舒珩嘴角抽了抽。
今日相聚翠竹居,为的是商议商会一事。在来幽州之前,因为圣上的消息,王舒珩先入为主的认为,幽州商会,养私兵皆是幽王所为,只是现在看来不尽然。
至少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幽王与杨徽势同水火,根本无勾结的嫌疑。更何况此番来幽州,更是见幽王处处体恤民生,安分守己不像有异心的样子。
王舒珩观察幽王的时候,幽王也在观察他。
早年幽王妃与老沅阳王妃是手帕交,二人结拜金兰,说起来王舒珩还算他的侄子。只不过知道幽王妃与老沅阳王妃关系的人不多,那年沅阳王府出事时幽王妃为求自保没有相助,如今就更没脸说这个了。
还是王舒珩率先聊起商会的事,“在本王看来,幽州地广人稀贸易萧索,建立商会自然是件好事,不过如今商会幽王只占一半,还需尽快解决杨徽才好。”
幽王也是这个意思,但商会中都是商人不是罪犯,不能直接抓起来。更何况杨徽背靠杨家,想要动他不是件小事。
“二位可曾想过杨徽大张旗鼓的建立商会是为何?他贪钱好色,总不会是为利国利民。”
姜怀远一个商人只知道赚钱,幽王却是想过的,他试探道:“沅阳王的意思是,杨家利用杨徽在幽州的势力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
“养私兵。”二人齐声说。
这一点王舒珩与幽王不谋而合,幽王道:“不瞒沅阳王,近来我的府兵在幽州边境确实打听到一些消息,只是还没查到杨徽身上。若杨徽建立商会圈银子,再结合养私兵那么所有的事就能解释的通了。”
王舒珩想的比幽王更深一些,“杨家在朝中的势力非一日之寒,此举定不是杨徽的意思。近来本王已取得杨徽信任,不如就由本王深入内部,幽王在外接应如何?”
幽王连声应下。他比王舒珩大十来岁,但面对这个年轻人,幽王不得不承认被他做事手法惊到了。来幽州短短的时间,知道的竟比他还多。
那股出手干脆,毫不拖泥带水的果决让他为之震撼,不禁把他与自己的儿子对比。梁殊身子虽弱,但行事若能有沅阳王半分果敢,他也不至于发愁。
一旁,姜怀远根本听不懂朝堂之事,而且不涉及赚钱的事他也不感兴趣。他时而点头,时而插几句话,谈话小半天的时间,倒是把那包糖炒栗子吃的一颗不剩。
望着幽王眼中对王舒珩毫不掩饰的欣赏,不知怎的,姜怀远忽然生出一股自豪感。
他的贤弟,可真是才貌无双啊!
临近中午,三人在翠竹居用完午膳。下午无事姜怀远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会,幽王则还与梁殊有事商议。王舒珩环顾幽王府,眼中情绪深不可测。
幽王客气道:“沅阳王头一次来幽王府,不若本王找人带你到处逛逛。不说假山鱼池,幽王府的跑马场还值得一观。”
王舒珩正有此意,谢过:“请带路。”
幽王面色一喜,便让身旁一个小厮带王舒珩到处逛逛,等他与梁殊议完事再来见面,而姜怀远则犯困回卧房。
小厮带王舒珩走过一处处楼台亭榭,他边走边介绍,行至一座小院时发现对方脚步停了下来。
“殿下,这是姜二姑娘的院子。姜老爷说二姑娘喜静,王爷便把安置在此处。”
王舒珩眉眼淡淡,他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行至一处水榭忽然道:“本王有些渴了,你去取些茶来,要热的。”
这话小厮不疑有他,想到沅阳王是王府贵客赶紧去了。
小厮一走,王舒珩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那座姜莺居住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