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绵多嘉从摘星楼下来的时候,本来说滚就滚的邱毅,实际上并没有滚多远,正一个人坐在楼下生闷气。
“邱大哥,恩人让我跟你一起滚。”
“他真这么说的?”邱毅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那个,黄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尔绵多嘉展颜一笑:“多谢邱大哥!”
“不用谢不用谢,多大点事儿……”邱毅摆摆手,眼睛却又忍不向上看,“咱们都走了,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尔绵多嘉想了想,道:“恩人一定有他要做的事,才让我们走的,你们不是兄弟吗?我阿爹说,结义兄弟就是‘安答’,一辈子都互相信任,比亲兄弟还亲的。”
“你说得对,我急糊涂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他怎么会害人呢?可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邱毅叹了口气,落寞道:“也是,我武功不高,脑子也转不过来,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尔绵多嘉摇摇头,认真的道:“可是对恩人来说,邱大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没关系,我们去四处游历,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大不了以后出了事,把他带过去,打不过咱们就躲起来。” 邱毅站起身,拍了拍衣衫,平常那股遇事不愁的劲儿又回来了,他一辈子其实没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那双大眼睛里极少有阴霾,也难藏住事,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的映在其中。
尔绵多嘉看着他信心十足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摘星楼——
颜烛已经离开了,楼下空空荡荡,茯苓还坐在木门后,面前放着空空的油纸包,桂花香淡的几乎要闻不到了。
茯苓的眼睛仍旧定定的看着木门外,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茯门主既然这么想见,方才那人在楼下站了那么久,为何不愿意去见他一面?”
“丁堂主管得可真宽,”茯苓这才微微斜眼看了一下来人,“别叫我门主了,现在万仇门在谁手里还不好说。”
丁月沉默片刻,道:“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茯苓这才转过头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然而他眼里没有笑意,只有刺骨的仇恨,“你觉得我想听这句话吗?”
丁月没有杀茯苓的爹娘和姐姐,但他们的死是丁月导致的,一句轻如鸿毛的道歉,既不能救回茯苓的家人,也不能抚平茯苓心中的仇恨和伤痛。
“什么都算不上,”丁月苦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恨透了我。”
“那就快滚,”茯苓冷冷的看向她,“我不杀你是因为邱毅的命还在谷浑泓手上,否则你早就死了。”
“我明白,”丁月了然的点点头:“我来是想说,先前的事情,我兄长一概不知,谷浑泓当初就是看出了兄长志不在江湖,才又收了我当徒弟,我所做的一切事,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担,希望今后不要牵连兄长。”
“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吗?”茯苓淡淡道,“丁淮若是没有害人,我自然不会杀他。”
“多谢。”
“说完了就滚,还指望我送客?”茯苓侧过头,一眼也不想再多看。
丁月没动,茯苓也不再理她,自顾自地盯着楼外那一片湛蓝的天空看。
从丁月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茯苓半张侧脸,从眉骨的线条连至下颚,流畅又优美,与荠麦村里那个粘人的孩童已经大不相同了,可那份纯粹和率真,还是一点都没变。
“你为了救邱毅的命,这样做……值得么?”
“我做事,值不值得,还轮不到旁人来评判。”
“说得对……”丁月低头,喃喃自语,“值不值得,只有自己才知道……”
“你到底滚是不滚?”
“我这就走,”丁月听出他言语不耐,还是语气温和道:“我来告知你,三日后我们要去一趟柔然十六部。”
“知道了。”茯苓说。
柔然十六部是原来柔然国内最大的十六个部落,柔然覆灭后,柔然可汗一脉虽然被除净了,但十六部却保留了下来。
没办法,谁让先皇驾崩太早,连自个儿的陵墓都没来得及修完,更别提料理这十六部了。
当今圣上在位二十年有余,二十年如一日的摸鱼,半点建树也无,虽然和明君八竿子打不着,但也算不上多昏庸,没整出什么祸国殃民的大事,不思进取、胸无大志,和稀泥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对于柔然十六部,给封号给封地能哄就哄,按时纳供就行,还能抵挡一下北边的突厥。
但养虎为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离开黄沙漫天的沙漠,走过戈壁滩,两旁的高山少有乔木,大多是灌木和草甸,大片大片的青稞地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谷浑骑马走在最前面,左边是茯苓,右边是丁月,丘敦氏兄弟二人骑马走在谷浑泓身后,他们后方是数千名通天教教徒。
前面已经能看见毡帐了,剩下的路不便骑马,众人纷纷下马,前方有一人,正快步靠近。
那人在五步之外停下,手执折扇恭敬道:“师父,柔然十六部各部首领均已抵达,已经在帐外恭候您了。”
“这是看了茯门主的面子,从前我来可没有这样的待遇,”谷浑泓看向茯苓,勾了勾唇角,“一会儿就要有劳茯门主了。”
“谷浑教主身边的能人异士这么多,说不定还用不上我呢。”茯苓看了一眼丁淮,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掠过他,牵着马向前走。
“茯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