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考虑好了吗?”
“没什么要考虑的,”颜烛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旁边的玉印,沾了印泥之后,盖在了明黄色的圣旨上,“这三年除奸革弊,大小官吏、赋税、田户……该做的都做了,五皇子也大了,今年在朝堂上,许多政务见解独到,处事已能看出王者之气,有丁丞相和胡丞相辅佐,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颜烛起身,走到书案前,御书房的屏风后,美人图依旧丹青未改,画上的人仿佛也在注视着他,那双灵动的柳叶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颜烛眼神柔和下来,星眸里满是向往:“皇位于我而言是责任,但不是归宿,如今天下已平,我责任将尽,自然要离开。”
颜烛不再自称“朕”,而是自称“我”,李忠知道颜烛心意已决,他可看着颜烛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看他君临天下,如今竟然要将皇位拱手相让,他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不妨再多考虑一下……”
“李忠,世人常言,皇帝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人人都想做这个位子,想要无上权力,是么?”颜烛转过身,对李忠道:“可做皇帝,就一定比做平民幸福吗?我父皇做了一辈子皇帝,看似风光,却处处都要受韩氏牵制,他宠韩贵妃宠了一辈子,要说真情,又有几分?最后驾崩也是被韩贵妃所害,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父皇心里难道没有怨吗?朝中弊病长达二十年,他难道真的一分也不知晓?”
李忠看向颜烛,颜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父皇从小在宫中长大,当年也经历过夺嫡之争,有什么手段他看不出来?但他只想安安稳稳的保住龙椅,所以他装聋作哑,但我和他不同,他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
“我继位,并不是为了权力,是因为这天下需要太平,有个人期望我能改变不公,为江湖和朝堂求得平衡,为天下人谋生路,如今都已经实现……”颜烛把墙上的美人图收下来,一点点仔仔细细地卷好,“这三年,我每日梦中所见所念,都是宫墙之外,过去在霍山上的十年,比在宫里的记忆更深,京城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倒也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何况——”
颜烛笑了笑,将画珍而重之的收好,“还有个人在等我。”
李忠沉默下来,不再多劝了,颜烛站在窗边,皇宫层层琉璃瓦上,有一方蓝天,碧空如洗,天上飘着几朵流云,随风缓缓移动。
颜烛沉寂三年的心,再这一刻无比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把头上的十二旒冕冠取下来,褪去龙袍,换上那一身青衣,昆吾剑佩在腰间,只觉一身轻,他肩上担了这许多年的责任,终于卸下了。
新帝登基大典声势浩大,文武百官齐聚,在金銮殿下齐齐叩首。
颜烛就穿着这身青衣,站在五皇子面前,将那金光闪闪的十二旒冕冠戴在了五皇子头上。
五皇子神情肃穆,站在百官之前,宝剑出鞘,玉已成器,他目光如炬,虽然稚气未脱,但眉宇之间已能看出几分威严。
此时天光乍现,照出五彩祥云,正是紫气东来的祥瑞之兆。
颜烛欣慰地颔首道:“今后就交给你了。”
五皇子道:“定不负皇兄所望!”
颜烛道:“你要不负天下人。”
新帝晚间在宫中设宴,此时天色已晚,宫中灯火通明,映的琉璃瓦都闪闪发亮,宫门外却一片寂静,只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城门口点着火把,颜烛站在城下,牵着一匹马,丁淮和李忠站在他身旁。
李忠跪下来,恭敬地磕了一个头,他如今任京城禁军统领,乃朝廷命官,无故不得离京,从今往后,不能再跟随颜烛左右了。
颜烛把李忠扶起来,道:“这些年,辛苦了。”
李忠红了眼:“能为您效劳,属下三生有幸。”
颜烛笑了笑,拍了拍李忠的肩,道:“我们君臣缘分已尽,但日后也可以友相交,不必挂念我,你们各自珍重。”
丁淮问道:“他这三年行踪不定,您要去哪里找他?”
颜烛笑道:“想见自然会见到的,你可有话要我带给他?”
丁淮穿着一品官服,却仍旧拿着那把扇子,想了想道:“替我谢谢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