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异响,楚昀偏头看去,静心阁的大门被人推开。
一双白靴踏进房门。来者一身高阶弟子装,衣襟处绘着繁复云纹。他腰佩一把流光青剑,其上灵力暗涌,隐隐显出威慑。
来人在楚昀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他:“晏清?”
“是我。”楚昀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道,“魏师兄。”
魏长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认识我?”
楚昀双手撑在脑后,嘴角衔起个浅笑:“猜的。”
魏长玦是天岳门戒律阁青蘅长老座下首徒,按资排辈,云越都得喊他一句师兄。此人样貌堂堂,颇有天赋,在天岳门年轻一辈弟子里,算得上是翘楚。只是他性子轻狂,为人傲慢自大又浮夸,让人恨不得一拳揍在他那张俊脸上。
楚昀从这具肉身醒来时,魏长玦不在派中,但凭云越早先对此人的描述,楚昀敢说,天岳门中再找不出第二个与其相似的人。
“听说霁华君收你为徒了?”魏长玦目光阴沉,语气中透着股一言难尽的咬牙切齿。没等楚昀回答,他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楚昀:“……”
不得了,还从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这话你应该去问霁华君才是。”楚昀停顿片刻,慢悠悠道,“啊,我忘了,霁华君鲜少在旁人前露面,你多半是见不到他的。”
魏长玦不悦地眯起眼睛,楚昀笑意嫣然,补了最后一刀。
“不如下次见他时,我帮你问问?”
屋内一道剑芒掠过,魏长玦腰间的配剑瞬间出鞘,楚昀不躲不闪,冷眼看着细长的剑锋贴着他腰侧落下。
剑锋刺破青席,没入地面,距离他只余半寸。
魏长玦沉声问:“为何不躲?”
楚昀有恃无恐:“你要是伤了我,你觉得我师父会放过你?”
“你他妈——”
魏长玦这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楚昀眉梢一抬,笑盈盈迎着那满含敌意的眼神看了过去。目光相接,魏长玦心中一震,竟觉得那双眼底暗藏万千锋芒。
“修道之人最忌心绪浮躁,有话好好说嘛。”楚昀悠悠说着,插在地上的剑芒更亮了几分,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起来。
魏长玦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第一次从自己的青虹剑上感到了退缩之意。
这人真是个毫无根骨的废物?
二人僵持片刻,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楚昀收回目光,来人正好踏进门。
“魏师兄,你怎么也不等等我!”
楚昀一下就认出了这声音。
来人名叫北染,青蘅长老座下最小的一位弟子。这小少年束冠配剑,长相清秀,不过十三四岁,仗着派内师兄弟照顾,无法无天得很。前几天便是这小鬼,在楚昀面前口不择言,正不巧赶上他心情极差,被他逮住狠狠教训一通。
楚昀笑道:“小鬼,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忘了你是怎么哭着求我放过你了?”
“你闭嘴,我才没哭。”北染气鼓鼓,却不敢上前,只缩在魏长玦身后,瞪着楚昀:“师兄,你要好好教训他!”
呵,感情是找人撑腰来了。
不过,这帮手找得也忒差劲了点。
“前几天为何要教训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楚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我打了你,你师父将我关在此处,我们也算是两清,我可以不追究。但你要是接二连三的给我找麻烦,可别怪我不客气。”
听言,魏长玦心头一跳,就要召回青虹,谁料楚昀却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剑柄。驱使仙剑的咒术被楚昀这一握化解,剑身那点剑芒霎时褪得干干净净,楚昀手腕翻转,轻巧将剑拔出。
魏长玦脸色一变,乃至他并未注意到楚昀腰间的玉佩上,闪过一道亮光。
楚昀挥剑挽了个剑花。这剑在他手里半分灵力也使不出来,就连那挥剑的动作都像是在随意糊弄。可魏长玦却死死盯着他的动作,目光越发阴沉。
青虹跟了他数年,早已认他为主,受他驱使。刚才此人碰到剑柄的瞬间,就该被剑气砍下他一只手。
楚昀反手一推,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铮然入鞘。
他笑道:“毕竟,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魏长玦的手下意识抚上剑鞘,眯起眼睛:“你究竟是什么人?”
“想知道啊,”楚昀故意拖长了声音,“我就不告诉你。”
他没骨头似的往那破洞席子上一倒,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出去帮我把门带上,不送了二位。”
“你——”
北染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魏长玦拦住。后者冷哼一声,转身带北染出了房门。
静心阁大门被重新关上,楚昀眼皮微阖,轻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
门外,北染愤愤不平:“那混蛋凭什么这么猖狂,不就是有霁华君撑腰吗,你看他那德行,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魏长玦冷冷道:“你要是做了霁华君的首徒,能比他更猖狂。”
北染想了想,还真是没错。
魏长玦问:“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我真没惹他。”北染委屈道,“前些天我和师兄弟们想了好几个法子捉弄他,可都没成。我气坏了,就随口说了句霁华君怕不是修道修坏了脑子,竟收这么个废物为徒。谁知道被他听见了,把我头朝下在后山的杉林吊了一晚上。”
魏长玦冷眼道:“……活该。”
“师兄你不能这样,晏清这小子抢了你最喜欢的霁华君呢,你怎么能向着他,说我活该呢。”北染道,“我都知道,你来天岳门就是为了拜霁华君为师,我这也是为你出气呀,你……”
“……你闭嘴。”
北染权当没听到,自顾自道:“师兄别急,我有得是法子让晏清被逐出师门。到那时,你不又有机会了吗?”
“滚!”
楚昀这一觉足足睡到了晚上,被饿醒了。天岳门上下修习辟谷,每日只进一餐,这可苦了楚昀。
他这具肉身没练过辟谷,着实不经饿。
往日尚且能忍,可今日与魏长玦那一通折腾下来,早上吃进那点清粥素菜早就消耗得干干净净。楚昀揉着叫嚣不停的肚子坐起来,心中不由生出些怆然。
想当年,他在魔域过得虽不是锦衣玉食,但好歹没饿过肚子。再往前,未叛出师门时,更是要什么有什么,哪里想过会有这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