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风临许久没有回话。楚昀端详了片刻他的神色,收回目光:“不过,那女子看见我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若真是认识的人,应当不会这样。”
箫风临道:“这世间,样貌相似者甚多,兴许你认错了人。”
“或许吧。”楚昀眉目稍稍下垂,“来天岳门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就算真的见到故人,我多半也是认不出的。”
箫风临用手指将他额前的乱发拨开,又在他的额角轻轻蹭了蹭。不知怎么,楚昀竟觉得他这动作里颇有如释重负的意味。须臾,箫风临道:“世事皆有机缘,有些事情,忘记了未免是坏事。”
楚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师父知道我过去是怎样的人么?”
箫风临答:“知与不知,并不重要。”
“这怎么能不重要呢?”楚昀道,“万一我过去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师父收我为徒,岂不是助纣为虐,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不是。”箫风临脱口而出。他顿了顿,伸手展开叠在一旁的薄被,沉默地替楚昀将被子掖好。随后,他垂眸,认真看进楚昀眼睛里。楚昀知道箫风临的话没有说完,他静静回望着那双漂亮又冷情的眼睛,却没等来他想要的下文。
箫风临移开了目光:“过几日便是清谈盛会,朝澜与我还有要事相商,你先休息吧。”
楚昀不知被这句话刺激了哪根神经,他猛地伸手攥住箫风临的衣袖,用力一拉。箫风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拽倒在床上,只来得及将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箫风临眼中闪过一抹恼怒,正想起身,抬眼却对上了楚昀含笑的一双眼。
二人的距离极近,近到楚昀都能感觉到对方急促又克制的呼吸。
楚昀觉得自己也有些呼吸不顺了,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极轻的声音,吊儿郎当地问:“师父对我这么好,当真只是因为‘受人所托’?”
箫风临的动作骤然停了,他没有回答,看向楚昀的那双眼中却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就像他前世,面对楚昀的捉弄时,才会有的有趣神情。楚昀盯着那张脸,神使鬼差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极不尊师重道地在那张脸上捏了一把。
这个动作仿佛雷击般让箫风临浑身一震,他猛地起身挣脱了楚昀的钳制。楚昀还想去抓他,可背后伤处让他双手都使不上力气,只得眼睁睁看着箫风临急退两步,转身仓惶而逃。
楚昀:“……”吓跑了?
屋门被一阵风吹得关上,楚昀哭笑不得地扪心自问:今日已有两人将他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了,他真有这么吓人?
他有心去将人追回来,但背上的伤势着实让他有心无力。楚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身盘腿坐起,开始自行运功调理。
这些天,他逐渐开始使用箫风临给他的修为心法修行,也慢慢觉出这具肉身并非外人以为的毫无修行天赋。虽然比不上楚昀前世的根骨,但也算是中上乘。不过这具肉身究竟能上至何等境界,还要待到箫风临将他的灵脉解开,才能知晓。
楚昀打坐入定,这一坐便是大半日的光景。他睁开眼时,已是暮色四合。
楚昀推门走出去,一眼便看见放在石桌上的饭菜。几样简单的小菜却做得极其精致,用咒术小心地温着,都是楚昀喜欢的菜色。他下意识偏头朝箫风临的屋子看过去,却并无生人气息。箫风临不在凌霄峰上。
这人要躲他躲到什么时候?
楚昀颇有些无奈,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当真吓到他了。
想到那人,他一时也没了胃口,抓了把鱼饲料走到回廊边去喂鱼。这一池子锦鲤在凌霄峰吸足了此地清气,又被箫风临从小养大,有灵性得很,刚见楚昀走过来,便个个迫不及待地跃出水面,争抢吃食。
楚昀撒着饲料,恶劣地笑:“吃吧吃吧,吃饱了养肥点,烤着香。”
开了灵识的鲤鱼能听懂他的话,却分不清他话中真假。只见方才还在欢快地在水面蹦跶的锦鲤哄抢完那把饲料,便飞快散开。临走前还故意用鱼尾一摆,水花哗啦啦飞溅起起来。
楚昀有心躲过,但无奈受着伤反应慢了半拍,被溅了一身水。他抹一把脸,嚷嚷道:“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我改天一定要把你们烤来吃了!”
鱼群一哄而散,在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此时,楚昀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他回头看去,却是一愣:“怎么是你?”
换上天岳门弟子装的女子气质更显清丽,连带面上那块面具都没那么狰狞了。九儿有些不安地攥紧衣摆,藏在面具后的双眼躲闪着不敢去看楚昀。
楚昀在回廊边坐下,问:“九儿师妹找我何事?”
九儿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低头地放在回廊边,开始朝楚昀打手语。她的手语显然不够熟练,磕磕绊绊,楚昀勉强辨认出她的意思:洛轻舟正在招待前来参加清谈会的仙门,派她来给他送药。
楚昀笑了笑,没再说话,熟练地以手语回应:“替我谢谢洛师兄。”
九儿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昀,再次用手语问:“你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