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风临没再回答, 他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楚昀,黑暗的内室一时寂静。忽然,一声轻微的□□打破沉默。原本古怪又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楚昀转头看去, 便见青蘅长老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似是就要转醒。
他想了想,屈膝将手落在了青蘅长老肩头。箫风临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一抹暖光没入青蘅体内。青蘅长老又微微颤动一下, 随后便平静下来,神情平和, 似是已经睡着了。
“放心, 只是帮他稍作缓解罢了。”楚昀起身道,“对付乌邪你们没我熟,这家伙吃硬不吃软, 我的灵力可以暂且震住它。”
见楚昀神色如常,箫风临稍稍放心下来, 道:“走吧。”
“走吧走吧, 这里面闷死了。”楚昀推着箫风临就往外走,“天岳门不愧以修封禁镇压咒法为名, 这些年越发精进, 比过去难对付多了。”
箫风临道:“那也关不住你。”
说的,自然是他逃出静心阁那件事。
楚昀摸了摸鼻子, 笑道:“我这不是被逼无奈练的嘛, 你知道的, 要是我没点破封印解禁咒的法子,早死几百次了。说来,朝澜就一点没怀疑我的身份?”
“怀疑过。”
“你帮我隐瞒的?”
“不算。”箫风临道,“我收谁为徒,与他无关,他也管不了。”
“不愧是霁华君。”楚昀沉吟片刻,“看来日后我不能做任何忤逆你的事了,否则你将我的身份一抖,整个修真界还不对我群起而攻之。”
箫风临道:“我不会。”
“知道你不会。”楚昀嬉皮笑脸,“我现在可是霁华君亲传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吧,爹?”
箫风临:“……”
楚昀看着箫风临仿若雷劈一般又窘又羞的模样,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箫风临的耳朵飞快红了起来:“别、别笑了。”
“哈哈哈哈……不行我忍不了,阿临你真的太可爱了哈哈哈——”他这一笑就停不下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来。
箫风临怕他摔倒,连忙扶住他的手臂。他静静看着身旁笑得肆意的人,嘴角却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二人很快回了凌霄峰。楚昀房门前,箫风临嘱咐道:“清谈盛会还未结束,我得去主峰一趟。你如今修为刚刚恢复,还需自行运功修行一段时间,才可彻底恢复。”
楚昀应了一声。箫风临给他解开封印时他便感觉到,这具肉身的修为资质其实不弱,虽还未结丹,但突破金丹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重活一世,他早已没有前世那样追求修为境界。随心随性,顺其自然便好。
箫风临说完便准备离开,楚昀叫住他。
“等等,”楚昀道,“师父忘了一样东西呀。”
他伸出手,一支白玉短萧出现在他手中。他将霜寒递到箫风临面前,可箫风临却摇了摇头:“霜寒本来就是你的,理应物归原主。”
“不要,”楚昀说着,不由分说将玉箫挂在箫风临腰间,“你带着好看。”
“可是……”
楚昀道:“没什么可是的,现在的你,比我更适合它。我与你说过,剑乃百兵之君,亦是最易通灵认主之物。人剑合一,方可达至最高境界。霜寒更是如此,是它选择了你。当它认为你不适合做它的剑主时,你就是想用,也发挥不出多大的效用了。说起来,你的凌云剑呢?”
箫风临眼眸微动:“毁了。”
“怎么会?”楚昀脱口而出,“那可是我——”
凌云剑是他费尽心思,寻遍世间最好的晶石材料锻造而成的,怎么能说毁就毁呢?难怪用上了霜寒,感情是自己武器被毁,没剑可用。
楚昀都快被这败家子气笑了,停顿了半天,才闷声道:“……那可是我送你的第一样礼物啊。”
“抱歉,我……”箫风临眼眸黯淡下来,他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算了算了,”楚昀见不得他这低落的模样,心都要揪起来了,连忙道,“不就是一把剑而已,毁就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怪你,你……你别这样。”
楚昀说完这话,又觉得无奈。箫风临这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哄上了,这日后,还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
楚昀兀自反省自己太没出息,却听箫风临开口:“抱歉。”
“我都说了,没事——”
箫风临轻声道:“那一剑,很疼吧。”
楚昀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胸口狠狠抽动一下,仓促地移开目光。他本想像往常那样没心没肺的应付过去,可他却觉得喉头干涩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不疼。
他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一点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曾触及寻常人一生都望尘莫及的高度,也曾坠入最黑暗的深渊,要说毫无怨恨,怎么可能。
相反,这些年,他怨过恨过,疯魔过也癫狂过。
可到底,前世走到最后那一步,他怪不得任何人。
“你不需要道歉阿临,”楚昀转身背对着箫风临,将手搭在门扉上,低声道:“不过,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吧。”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
楚昀说完这话,推门而入。门扉重新合上,他没有看见,在他合上门扉的那一瞬,箫风临眼中骤然泛起血色。
箫风临急退几步,快速召出霜寒剑,化作一道剑影消失在门外。
竹林中,一道白色剑影从空中跌落。箫风临狼狈地摔倒在地,胸口血气翻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一手撑在地面,另一手紧紧按在心口处,浑身颤抖不止。他脸色苍白如纸,眸中却像凝着一块血玉般,颜色越发浓郁。
忽然,耳畔响起一声低微的鸟鸣。
箫风临偏头看去,一只小黄雀落在他身侧,正好奇地歪头打量着他。
这小黄雀自从被楚昀注入了灵力后,便一直住在凌霄峰上。它灵识已开,心智却尚未成熟,似是不明白箫风临为何会突然看上去这般痛苦,担心地朝他叫了两声,蹦跶着靠近了些。
箫风临定定地看了它半晌,手指微微屈了起来。
正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黄雀像是突然被扼住一般,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似是感觉危险来临,它疯狂地挣扎起来。可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它牢牢捉住,动弹不得。
不能……让他知道……
箫风临冷眼看着小黄雀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忽然,他浑身又是一震。他眼中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箫风临恍然清醒,雷击般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