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没多久就睡着了。精神松懈下来的瞬间, 他浑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一般,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不剩。他就像跌入暗无边际的混沌中,又如一叶扁舟,在漫漫长河中随波逐流,看不到前路。楚昀本能地蜷缩起身体, 寻到身旁令人安心的热源,紧靠过去。
屋内陷入寂静。
在楚昀逐渐平稳的浅浅呼吸声中, 箫风临一动不动地看着怀中人的侧脸, 眼底深邃得可怕,却又极度克制。许久后, 箫风临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安放在心尖之人,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怀中, 这实在是件太考验人的事,既是考验, 也是折磨。
不过他也着实不愿打扰此时的宁静,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人安然无恙躺在他怀里更美好了。这数百年来, 他不止一次在梦中幻想过这般场景,可梦中有多美好,被拉回现实时就有多痛苦。那样的痛苦他历经了整整四百年,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可这般温馨又折磨人的情景并未持续太久,门外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箫风临眉头稍皱,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怀中的人, 悄无声息来到门边, 在对方敲门前打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温芷。
“何事?”他的声音又低又冷,带着些许不难察觉的不满。
温芷还没见识过箫风临如此模样,被他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神一看,一时间只觉如寒芒在背,竟连来找他们何事都忘了。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里传来个睡意稀松的声音:“是温谷主?”
箫风临转头,楚昀已经下了床。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走到他们身边。箫风临问:“怎么醒了?”
楚昀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刚被这人放开就立即惊醒这种事情,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楚昀没骨头似的往门框上一靠,问温芷:“是有我师兄们的消息了么?”
温芷这才想起来他来此是做什么的,回答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我们有一些别的发现,不知是否与二位要找的人有关。”
秋围山谷外的树林,二人跟随温芷派来的手下出了山谷结界,沿着幽深小径走了不到一炷香,便看见几具黑衣人尸身倒在路旁,且此地明显有打斗痕迹。
楚昀与箫风临对视一眼,便听引路那人道:“仙尊,方才我们在这里发现这几人尸身。我们已经检查过,这几人身上的伤势均是剑伤,不知是否与您要找的人有关。”
箫风临蹲下身,仔细探查了那几人的伤势:“是天岳门的剑法。”
楚昀略微思索一下,对引路那人道:“这附近,可还有发现什么线索?”
那人回答:“没有,除了这几具尸体外,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已派人继续探查,一有消息,便来告知二位。”
楚昀道:“多谢。”
那人说:“谷主吩咐,在下还要继续在秋围山中搜寻,可要先将二位送回山谷?”
楚昀道:“既然已经确定这几人身上的都是我师门的剑法所伤,看样子,我师兄他们的确曾经到过这里。我们想继续在此地探查一番,阁下不必管我们了。”
“可是……”
楚昀看出他的顾忌,笑道:“这附近都是你们的人,我们二人又人生地不熟的,阁下还担心我们跑出去不成?”
那人连忙道:“不敢,只是……只是这山谷中极为凶险,二位是谷主的客人,谷主他因职务所需,不可轻易出谷,临行时特命在下将二位平安带回。”
楚昀道:“无妨,我们就在这附近看看,很快就回去。不必担心。”
那人迟疑片刻,最终只能朝二人行了一礼,道:“那在下便先行告退。”
那人很快消失在树丛中,楚昀回眸,却见箫风临依旧蹲在那几名黑衣人身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楚昀问:“是无妄阁的人?”
箫风临道:“是。”
楚昀道:“难怪就连无妄阁的人也不见了踪影,看来是进入此地后,双方狭路相逢。可是,天岳门弟子又会去哪儿呢?”
箫风临摇摇头:“没怎么简单。”
他伸出手,一块墨色令牌从其中一名黑衣人怀中飞出,缓缓飞入他的掌心。那枚令牌在他掌心飞旋两下,竟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
楚昀一惊:“这是——”
箫风临解释道:“你可知,为何每次无妄阁行动时,都会配备一块令牌?”
“不知道。”
箫风临道:“无妄令其实并非寻常令牌,而是以一种术法幻化形成。每一块无妄令都是独一无二,且其中蕴含灵力。每当任务完成时,无妄令便会自行崩损,消于无形。无妄令崩损之时,发布其任务之人会有所感应,这也便与发布任务者监管任务执行与否。”
楚昀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说,原先在天岳门发现的那块无妄令……”
“是伪造。”箫风临道,“那人只知表面,却不知无妄令的真实作用。”
“所以你是从那时起,便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谋划?”楚昀说着,又立即发现不对,“等等,若是这样,那白芨呢?他为那幕后之人办事,甚至一手操纵了盗剑之事。可他身为无妄阁高层,不可能不知道无妄令的真实作用。”
箫风临道:“此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给出答案。”
楚昀也知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又问:“如今这枚无妄令崩损,也就是说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是……”
箫风临道:“令假白芨死在天岳门弟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