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风临正在屋内冥想入定, 却忽觉一阵心悸。
他睁开眼,一只手轻轻按压着心口,皱眉道:“小昀……”
箫风临尝试释放灵力,探寻楚昀身上的玉佩所在,却全然找不到那玉佩的下落。他心中越发不安, 正欲起身去寻人,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在对方敲门前打开了门, 是孟景晨。
孟景晨急忙迎上来, 气喘吁吁道:“霁华君,晏清和九儿,他们、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箫风临道,“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孟景晨道:“今天我们一起陪九儿去红袖姑娘那里医治, 晏清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后来便一直不见踪影。红袖姑娘说他有事出去了,让我们先行回来。可回来的路上,九儿说放心不下, 便提出与我分头去找他。我们约好回来见的, 可这都已经晚上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箫风临察觉到不对:“你说晏清独自离开?”
孟景晨心虚道:“是、是……”
箫风临道:“我记得我吩咐过你,绝不能让他独自行动。”
“弟子知错。”孟景晨道:“小晏清这几天都会单独离开几个时辰, 可每次都会按时回来, 我以为只是贪玩, 就没放在心上。我也没想到今日竟……霁华君, 您说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他每日都会离开?”
“是……”
箫风临思索片刻,道:“那位红袖姑娘,你去找过她了吗?”
孟景晨道:“找过了,那庭院与醉欢楼都去了,可红袖姑娘也不见了踪影,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来找您。”
“红袖也不见了?”箫风临神色微动,立即道,“她为九儿姑娘诊治之所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是。”
红袖作为治疗之所的那间庭院位于城西,孟景晨不再耽搁,立即带着箫风临赶到那处。他们还未走进,远远便看见不远处已经火光滔天、浓烟滚滚。此时已是深夜,街头却有不少人围观驻足,而远处,还有些慌忙逃离出来的百姓。
孟景晨随意记住一位年长老者,问道:“老人家,前面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者道:“城西一座庭院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火,方才大伙自发取水救火,可没想到那火势越烧越旺,一点也没灭。邪乎啊!”
说完这话,那老人家又慌慌忙忙混入人流,逃走了。
孟景晨与箫风临对视一眼,箫风临立即腾空朝那着火之处跃去。孟景晨随后跟上,果真发现着火的地方正是红袖租来的那间的庭院。
二人站在庭院外,看着眼前熊熊烈火,孟景晨急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会在里面吗?”
他越想越是着急,也顾不得许多,立即便想冲入庭院内。可箫风临却在此时上前一步,将他拦住。
“霁华君?”
箫风临道:“不对劲。”
孟景晨疑惑道:“怎么了?”
箫风临未答,他抬手一挥,一道银光从他袖中飞出。白玉短笛掠向空中,笛身泛起白光,光芒过后,变作一把银白长剑。随着一声锐器划破空气之响,霜寒出鞘,化作点点寒芒,如星辰陨落般飒飒降下。
寒芒之下,火焰稍弱几分,却很快重新燃起,竟与剑芒形成势均力敌的僵持之态。
箫风临眼眸微颤一下:“九阴之火……”
孟景晨惊诧道:“这是九阴之火?”他停顿一下,又满脸疑惑:“可九阴之火不是已经绝迹多年了么……怎么会……”
箫风临没有回答,他目光始终凝视着庭院内。原本静谧雅致的庭院,如今已在大火的侵袭下摇摇欲坠。忽然,箫风临眼眸微动,当即召回霜寒剑,纵身跃入火光之中。须臾,只听一声清亮剑啸,箫风临怀抱一名女子从火光中步出。
他周身以剑影化作结界,未受大火丝毫影响。
孟景晨连忙迎了上去,却发现箫风临怀中的女子,竟是红袖。
红袖身上有多处大火烧伤的痕迹,她奄奄一息地靠在箫风临怀中,目光仍看向庭院内:“九儿……九儿姑娘她……”
“九儿在里面?”孟景晨听了他这话,当即就要冲入院子里。又是一声剑啸,一把银白仙剑挡在他的面前。孟景晨回头,却听箫风临道:“稍安勿躁,我探查过,里面没有别人。”
“可是……”
与此同时,那摇摇欲坠的庭院终于承受不住这火势,轰然倒塌。可就算这样,火势依旧还在继续蔓延,孟景晨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阴之火……”红袖虚弱地抓住箫风临的衣袖,道,“这是兰笙的九阴之火……”
箫风临点点头:“我知道。”
随后,他抬头看向孟景晨,吩咐一句:“照顾好她。”
说完,箫风临重新跃上半空。他从袖中甩出数张符纸,分别落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符纸表面红光一闪,数道红线如同活物般窜出,彼此交织成网,形成一个法阵,覆盖在熊熊大火之上。火舌接触到那红网,却像是触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一般,无法越过。
箫风临不断朝那火源之处注入灵力,灵力没入之处,火势渐渐小了起来。可他一人的能力始终有限,仅凭这样,依旧无法彻底熄灭这大火。
不多时,天边落下几道剑影,几名身着蓝衣道袍的修士从剑影中踏出。看见眼前之景,众人均是一惊。
箫风临注意到了这些弟子,他缓缓落到地面,朝这几人点了点头。这几人在门派里都是翘楚,自然也见过箫风临,当即朝他揖礼:“霁华君。”
箫风临道:“几位来自天衡派?”
为首那名弟子道:“正是,这广陵城乃我们天衡派的管辖范围。方才我们察觉到此处有异样,遂及时赶来——”
他话还未说完,身后有一名弟子突然惊呼道:“师兄,这、这好像是九阴之火!”
“九阴之火?是魔域的九阴之火么?”有人问。
原先那人道:“那是自然,你还在何处听过有别的九阴之火?”
“就是没有才问的!”那人反驳道,“难道你们不记得九阴之火上一任主人是谁么?自从魔域被毁,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人能驱动九阴之火?”
“是谁?”
那人解释:“当年魔域圣主身边两大女护法。左护法红袖,容颜绝美,以医术与媚术为名;右护法兰笙,冷若冰霜,独门秘籍便是这九阴之火。不过,这左右护法当年结下这么多仇家,应当早就死在那场大战当中了。九阴之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近来修真界总有传闻,说那魔域又要卷土重来,难道是真的……”众人议论纷纷,越说越是骇然。
为首那名弟子喝止道:“都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众天衡派弟子不再多言,那为首弟子又对箫风临道:“霁华君见笑。”
“无妨。”箫风临道,“这九阴之火只能以精纯灵力扑灭,我已将它控制,余下的就劳烦各位了。”
这话他说得倒也没错。此地既然是天衡派的地界,出了这种事情,也理应留给天衡派的弟子处理。按照规矩,箫风临乃是天岳门中人,本不该继续插手。但他加入天岳门这么多年,鲜少顾忌这个规矩,从来都是遇到想管的事情照管不误,从不在意是谁家仙门管辖。
因此,此时他这话一出,天衡派那几名弟子均是有些诧异。
“……在下义不容辞。”为首那名弟子率先反应过来,行礼回应道。说完,他稍稍停顿一下,又问,“敢问霁华君为何会在此处?可有看见是谁纵的火?”
箫风临淡淡道:“不知。”
那人还想再问些什么,箫风临却道:“这位姑娘受了伤,我先带她离开了。景晨,走吧。”
孟景晨连忙回应一声:“是。”
他抱起红袖,走到箫风临身边。箫风临朝眼前这几名弟子点点头,一声剑啸过后,三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名弟子道:“这位霁华君怎么跟传闻不大一样,不是说,只要是与魔域有关之事,他都会干涉到底么,可今天怎么……”
又有人接话道:“谁不知道霁华君的脾气出了名的古怪,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行了。”为首那名弟子打断几人,厉声道,“此处灾祸未平,你们还有闲工夫议论他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灭火。”
“是。”
几名弟子纵身跃出,落在那庭院的四面八方,调动起浑身灵力注入院内。有了箫风临法阵的协助,注入其中的灵力很快将火势控制住。
另一边,箫风临与孟景晨跨出剑影,已经回到了小筑的院内。箫风临一言不发,快速抬步朝前走,可孟景晨却像是另有心事,并未及时跟上。
他斟酌许久,在箫风临身后唤道:“霁华君。”
箫风临回头:“怎么?”
孟景晨将红袖放在院内的石椅上,缓缓道:“魔域圣主两大护法,一名兰笙,一名红袖……我先前还以为是巧合,可这位红袖姑娘,她……”
红袖听了这话,转头不语。箫风临还未及回答,忽然一个嘶哑干涩的男声从屋内传来:“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
红袖听言一惊:“白芨?”
“白芨?”孟景晨惊呀地抬头,房门被打开,走出来的人却不是白芨,而是九儿。
九儿漠然看向前方,开口,却吐出了男子的声音:“红袖,霁华君,别来无恙。”
“九阴之火是你所为,”箫风临冷声道,“他在哪里?”
“九儿”道:“霁华君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问你他在哪儿。”箫风临手中长剑一展,剑气掠出,将“九儿”击得倒飞出去,撞上了门扉。
“霁华君!”孟景晨拦在箫风临面前,“霁华君手下留情,她、她是九儿啊,她一定是受人控制了……”
红袖低声道:“摄心蛊……我竟然没有察觉……”
“什么?”
“九儿”唇边流出一道血线,从地上爬起来,笑道:“是啊,你替她诊治这么多日,竟没有发现我在她体内埋了蛊虫。不过也对,谁让你的心思,根本没在这可怜的姑娘身上呢……”
孟景晨急道:“你们说清楚,摄心蛊究竟是什么?”
红袖道:“摄心蛊,是西域传来的一种蛊虫。能够侵入人的身体,控制人的言行。蛊虫被激活之前,会一直潜藏在人体内,无人能够察觉。但一旦激活……”
“激活后会怎么样……”
“九儿”道:“激活后,她的言行便由我控制。也幸好有这丫头,不然,我怎么会趁机接近他,有机会将他带走呢?”
“你……你到底把他……”红袖忍不住向前一步,却根本无法站稳,狼狈摔倒在地。
“九儿”道:“看你们一个个,对他如此心急的模样,真是让人十分触动。我也不再隐瞒你们,他的确在我手里。而九阴之火也的确是我放的,不这样,怎么能引起你们的注意。”
箫风临手中剑光大涨,“九儿”不紧不慢道:“别急别急。霁华君,我会给你一些时间让你来找他,不过,只能你一人前来。”她停顿一下,又道,“哦对了,你需要快一些,要是晚了,你或许就见不到他了。”
“你——”
“九儿”说完这话,突然身体一软,如枯叶般倒下。孟景晨连忙上前,将她接住:“霁华君,这到底……”
箫风临脸色冷峻至极,他双眸敛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红袖缓慢撑起上半身,拉住箫风临的衣摆:“都怪我,我今日不该让他一人离开。救救他,您救救他……”
“孟景晨,”箫风临抬头吩咐道,“照顾好她们,等我回来。”
箫风临说完这话,转身化作一道剑影消失在小筑内。
楚昀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阴冷的山洞之中。他正被分开四肢绑在一个岩壁上,阴冷的铁链带着寒意,扣紧了四肢,几乎要陷入皮肉之中。山洞内阴风阵阵,耳畔偶尔有水滴声响起,楚昀睁开眼,模糊不清地看到了跳动着的火光。
“醒了?”白芨走到他身边,他双足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走起路还有些不稳。
寒意透过石壁传到楚昀身上,他动了动已有些麻木的手指,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看入那人眼中。白芨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幽幽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问我与魔域是什么关系。都说魔域圣主聪慧无比,您不妨猜猜看呢。”
楚昀道:“是兰笙告诉你的?她是你什么人。”
白芨笑了笑:“兰笙,是我师父。”
楚昀神色稍有惊诧,却很快掩饰起来:“她怎会收你这般心术不正之徒?”
“心术不正?哈哈,随便你怎么说吧。”白芨道,“我师父与红袖姐将我一同抚养长大,可惜,当年魔域一战,她身受重伤,只将一身功法传给我,便撒手人寰。若非如此,我正想让她与你当面对峙。顺便当面告诉你,她为何要收我为徒,又为何,会重伤至此。”
“你什么意思?”
“你果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可笑啊……”白芨冷笑几声,却也并无解释之意,“魔域圣主有何厉害,现在还不是只能落在我的手里。你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模样,还有半分魔域圣主的样子么?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如此喜欢你……”
楚昀问:“他?你在说谁,箫风临么?”
白芨神情中闪过一丝狠戾,没有回应。
“我是什么模样,与你是什么样的人,有任何关系么?”楚昀略带讽意地笑了笑,轻声道,“不管我成了什么样子,至少你是个阴险小人的事实,并不会有所改变。”
“你闭嘴!”白芨厉声喝道,一拳狠狠击向楚昀腹部。
楚昀浑身震颤一下,四肢挣动带起铁链哗啦作响,却硬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口中一片腥甜,冷笑一声:“这就恼羞成怒了?你也就这点能耐,真不知阿临当初究竟看重了你什么,竟曾经如此信任你。”
“呵,阿临……”白芨嗤笑道,“叫得够亲密的。是啊,我是真想知道,他究竟看上了你什么,竟愿意为你牺牲至此。”
楚昀挑眉:“这叫两情相悦,你不懂我也不怪你。毕竟,我看你这样子,或许从来就没有感情一说。”
白芨眼角抽动一下,流露出一丝厌恶又怨恨的神情:“是啊,两情相悦,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你的一切付出。让他为你而活,为你牺牲,甚至为你断送一切,你很自豪是么?”
楚昀一怔:“你在说什么?”
白芨脸上出现了一丝报复的快意,可他并未多言,而是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此处是哪里么?”
楚昀这才环顾四周。这山洞似乎是一处修炼场所,洞内隐约可觉出残留的灵力流动。他被束缚的石壁前方,有一方石台。而另一边,则摆放着些石桌石椅,只是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这里的所有陈设布置,都让他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可是他能够确定,这绝对不是他记忆中来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楚昀问:“这是哪里?”
白芨道:“此地名为乾坤洞,地处昆仑地界,是霁华君两度飞升的修行场所。不过这只是表面为外人道的作用,你知道,它实际上,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什么?”
他话音刚落,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清亮剑啸。一阵狂风呼啸着卷入山洞,激起尘土飞扬。几道剑影掠过,直朝白芨击去。他敏捷地闪身躲开,依旧被那凌冽的剑意紧贴着侧脸划过,削去几缕发丝。
楚昀目光立即看向洞外:“阿临……”
箫风临执剑走进,抬眼便看见了被束缚在石壁上的楚昀。他正要上前,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在外。箫风临想也不想举剑击碎了那屏障,楚昀突然道:“阿临,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