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千机天生多疑, 打坐练功时又必须五感均封,因此,未免被人趁虚而入,厉千机屏退左右,只在主殿外留有看守, 无紧急情况, 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大殿。
几支魔军小队正在主殿附近巡视, 忽然,一把银光长剑从草丛中飞出,几人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划破咽喉。
那柄剑在空中回旋一圈,朝树丛方向飞回,被缓缓步出的箫风临接在手中。剑锋滚落一串血珠, 在地面溅出点点血花。箫风临丝毫没有理会瘫倒在地的魔军, 他不紧不慢从他们的尸身上踏过去,走入了主殿。
主殿内大门紧闭, 箫风临眼眸在那门扉上一凝,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显然厉千机为了避免紧急情况时, 魔军能够及时通传于他, 因此并未在主殿大门加设禁咒。
箫风临踏入主殿, 抬眼便看见了大殿上,一块流云屏风后, 安然端坐的身影。接着, 那人的声音传来:“谁?不是说了, 若无要事不要来打扰么?”
箫风临眼底一暗。他当然有要事,他的要事,便是取此人性命。
厉千机此时仍在入定之中,他虽能感觉到有人接近,却一时难以从五感暂封的状态脱身而出,正是箫风临最佳的时机。
箫风临未置一词,他手腕翻转,手中长剑噌然发出一声嗡鸣,锐利剑光裹挟着浓烈杀意朝前击去,一剑便将那道流云屏风击得粉碎。而第二剑,亦紧随其后。
厉千机睁开眼时,恰见一道清亮凌冽的剑光迎面而来。他来不及思索,下意识一拍身下软垫,身形狼狈滚向一旁,躲开了这倒剑光。剑光在他原本打坐的地方轰然炸开,厉千机虽躲开了这致命一击,仍不免被剑气波及。他身上的衣服绽开些许裂痕,从中显露隐隐红痕。
“箫风临!”厉千机怒喝一声,双手凝起黑气,转瞬间,一对玄铁打造的利爪手套已然戴在他的手上。
那一对利爪汇聚怨煞魔气,轻而易举便架住了箫风临气势如虹的一剑。怨煞魔气骤然充盈整个大殿之上,可箫风临并未收手。他强忍令人喘不过气的魔气灵压,腾身而起。
箫风临剑意凌冽如风,似有雷霆之力,逼得厉千机步步后退,很快便落了下风。
电光火石间,他二人在这大殿上过了百招有余,可依旧无人前来救援。厉千机立即意识到,箫风临已将这附近的魔军暗中清理,这样下去,凶多吉少。厉千机略微思索,不再恋战,寻到箫风临招式间的空档,转身便朝门外逃去。
箫风临乘胜追上,刚跃出殿门,脚下忽然亮起一道诡谲红光。滚滚黑气从箫风临脚下腾起,无数黑雾笼罩起来,眼看就要将他吞没。箫风临手中长剑快速收回,一剑斩断离他最近的黑雾,足尖在空中轻踏一下,想也不想腾空而起,闪身急退几步,躲开了那黑雾的袭击。
此乃魔域密不外传的一种陷阱法阵,若是换了别的弟子,恐怕此时已经落入了陷阱之中。
可箫风临从小生长在魔域,这些招式他就见识过,根本不足为惧。箫风临退至殿外一棵古树之下,那黑雾中的法阵结起,却扑了个空,没过多久,便自动消失。
厉千机厉声道:“箫风临!你当真要与我作对到底么?”
“废话少说。”
厉千机道:“临儿,你别忘了,你身体里流着的是魔道血脉。可你现在却要站在正道那边,与舅舅为敌么?”
箫风临冷冷道:“我是落华山弟子。”他长剑一展,直指厉千机,“你杀我同门,辱我师门,我今日便要取你性命,祭典我落华山上下千余弟子之灵。”
他不再与厉千机多言,提剑再次朝他刺去。一声剑啸如龙吟震耳,凌云剑上剑光飞涨,漫天剑光如落花洒满整个庭院,最终,又汇于一处,如蛟龙出海般呼啸着涌向对方。
厉千机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他双爪擒在胸前,滚滚阴邪黑气汇集双爪之上,竟不躲不闪迎着那剑光而上,似要强行将那剑光撕裂。
两股气劲在庭院中央相击,震荡开来,激起落叶繁花纷然落下。纷纷扬扬的落花中,只听得一声利刃刺破皮肉之响,箫风临的剑锋深深没入了厉千机的胸口,血色飞溅,染红一片落英。
被利刃穿胸而过,厉千机却好像丝毫不觉痛苦一般,他抬起头,甚至朝箫风临扬了扬染血的唇角:“你这招,是楚昀教的?”
听见这个名字,箫风临眼眸微动一下,并未回答。他抽出凌云剑,厉千机的身形巨震一下,单膝落地。
厉千机半跪在地,低低地笑了笑:“三年前,他也是用同一招,破了我的玄阴爪。”他低下头,看向胸前那个流血不止的伤口,“可笑的是,就连伤,也都在同一处。”
箫风临眉头微皱,隐约察觉出有些古怪。
“三年前,我中了他一剑。那一剑险些要了我的命,害我不得不闭关三年,至今未愈。”厉千机的声音低沉嘶哑,气若游丝,“你认为,我会在同一处,跌倒两次么?”
他话音刚落,箫风临本能察觉身后有异样传来。他正要提剑回身,可方才那一剑耗费了他太多力量。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暗处飞出一道符咒正中背心。箫风临浑身骤然一僵,踉跄一下,跪倒在地。
他的面前,厉千机的身影缓缓化作透明,消失在原地。从一开始,他所见到的厉千机便不是真身。与此同时,两个身影从角落走出来。正是厉千机与温邬。
温邬朝箫风临行了一礼:“少主,别来无恙。”
箫风临并不理会他,而是转头冷冷看向厉千机。后者冷哼一声:“知道你为何输么?”
厉千机走上前来,一脚踢向箫风临的肩膀,将他踢倒在地。凌云剑落地,厉千机缓缓俯下身,轻声道:“因为你太轻敌。本座掌管魔域多年,被魔域上下尊为圣主,你以为,你修为有了点进展,就能与我抗衡了?狂妄!”
箫风临挣动一下,可他浑身被那符咒压住,酸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厉千机,我一定会杀了你。”
厉千机轻笑一声,对上箫风临恨意凛然的双眸:“对,就是这样的眼神,你从小便是如此。恨我么?我将你的母亲贬做奴仆,让她发疯癫狂。我将乌邪兽骨投入民间,又间接害死了你的父亲。我现在又屠了你的师门,不错,你是该恨我,可有用么?你打不过我啊,我今天可是给了你机会了,可你还是输了,还输得这么难看。”
他话音落下,脚下狠狠一踏。恰好踩在箫风临的肋骨处。伴随轻微闷响,箫风临闷哼一声,四肢不自觉蜷起,紧闭的唇边缓慢流下一道血线。
“废物。”厉千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转头问温邬,“后山怎么样了?”
温邬道:“回圣主,一炷香前禁牢被破,落华山弟子逃逸。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去追,那些弟子,逃不了的。”
听了这话,箫风临眼眸微颤一下。他强行催动灵力,指尖亮起一道微光。落在地上的凌云剑受到他心念召唤,忽然噌的一声腾飞而起,直朝厉千机背心刺去。
厉千机察觉身后有剑意传来,下意识回身一挡,却还是晚了一步。长剑被击向一边,可他的手臂也被剑气划破一道血痕。
厉千机勃然大怒:“箫风临,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箫风临终于彻底用尽了力气,他指尖的光芒褪去,头无力地抵在地上,不再反抗。
厉千机怒极反笑:“好啊,想拖延时间,让你的师兄弟能够逃走是么?我告诉你,这落华山四面八方都有魔军看守,他们就算逃出了禁牢,又能逃往何处?”
温邬走上前来:“圣主莫要动怒,此地交给属下便好。圣主还是早些回去处理伤势的好。”
厉千机道:“先把这废物关起来,等楚昀来了,一并收拾。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那海东青出了问题,没找到他,可落华山遭劫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他早该知道了。竟然至今还不肯现身,是当真不将他这群同门放在眼里了?”
温邬不紧不慢回答道:“楚昀毕竟背负着轼师叛道之罪,不愿回来,亦是情理之中。”
厉千机古怪地瞥了温邬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恭送圣主。”
厉千机踏入主殿,大门重新合上,温邬这才吩咐了侍从,将箫风临拖下去。温邬寻了个偏殿,将箫风临关入其中,待到左右屏退,箫风临才冷冷开口:“你一开始,便是为了这个结局?”
温邬道:“少主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明白。”
箫风临并未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问:“厉千机为何不杀我?”
温邬似是一怔,转开了视线。
偏殿内寂静片刻,箫风临幽幽道:“因为我的魔道血脉。”
温邬忽然轻笑一声,道:“没错,的确如此。”他从桌上取了杯子,给箫风临倒上一杯茶水,继续道,“魔域,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向您如此强大的魔道血脉了。您或许不明白,但这对圣主大人而言,却是个莫大的惊喜。”
箫风临没有去接,只冷冷地看着温邬。
“自从少主的魔道血脉被激活后,圣主大人便察觉到了您的特殊之处。您可是千年难得一见,会让世间走向万劫不复之地的那枚祸世灾星啊……”温邬停顿一下,又道,“他没有杀您,因为他还抱着能劝您重归魔域,与他一起共谋大业的天真想法。我若不在其中推上一把,让他彻底看清少主您与魔域为敌的决心,这魔域,恐怕也离崩毁不远了。”
与此同时,落华山后山。
从禁牢逃出后,落华山弟子们试图逃离落华山,可他们却很快发现,此地四处都已被魔军包围,他们根本无从逃走。
众弟子将身影隐在树丛中,不远处,便有魔军四处巡视。前方是一条狭窄山道,地势极为险峻,有一线天之称。而这里,也是他们离山必须经过之处。
“我去引开他们。”文封低声道。他脸上的伤口已然结痂,翻卷鲜红的血肉让他原本温顿清丽的面容显得万分狰狞。
“不可。”有弟子立即阻止他,“文师兄身上还有伤,要去也该我们去。”
文封摇摇头:“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更何况,箫师弟也还在山上,我要回去找他。”
“文封,别胡闹。”叶寒声道,“你身上伤这么重,回去还有命在吗?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