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卫珈问他：“为什么？”

“命令。”朗崎的回答很简洁。

仿生人觉醒反攻之前, 是像孟潘他们一样暗中联合在一起了的, 在那时人类对仿生人的防备远不及现在仿生人对他们的，所以联合只会进行的更容易。

正式发动行动之前, 他们已经有了职责与等级分明的组织，所以朗崎才会说“命令”。

这些前情卫珈都知道，所以能很快跟他的话联系起来，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朗崎会亲手杀死他口中对他非常好的人类一家。

“可是……”她因为震惊, 语速变得很慢, “他们做了什么, 让你必须要——动手？”

“他们试图阻止行动, 袭击其他人。”

“就这样？你不是说他们对你很好, 你杀他们的时候没有……不忍心？”

朗崎语气淡然：“我很遗憾，他们没有及时改变自己的立场。”

卫珈坐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她觉得手心有点发冷。

在此之前，她潜意识里或许一直认为朗崎跟其他人不一样，甚至因为这段时间他表现出的温和与友善而觉得他身上存在着一种“温情”，对那一家人类的温情, 像J曾经表现出的特质一样。

但直到刚才朗崎用那种平静到几乎淡漠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时，卫珈才知道这种想法错了。如果他一开始就像其他仿生人一样, 她也不会被这种反差弄得……

“怎么了？”

卫珈手掌合十摩擦几下，觉得手心暖和点了才抬头朝朗崎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我休息好了，继续训练吧。”

……

训练完回到住处，迎接她的照旧是Ash的笑脸, 还有溢满食物香气的厨房，“卫珈，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开饭了。”

身体在不断向大脑发送饥饿的信号，卫珈却毫无食欲。但她知道自己不吃东西是没办法补给身体的消耗的，她也不想浪费Ash的好意。

“好的，谢谢你。”她扯出笑脸，道谢之后默默上了楼。

洗漱完吃了饭，卫珈像往常一样继续温习那些考核所需的理论上的知识，然后在固定的时间在床上躺下酝酿睡意。

过了很久她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混乱的梦境。

梦里被各种各样碎片式的、凌乱的画面充斥着，束缚得卫珈喘不过气来。最后灰暗之中有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

独特的金属颜色，伴随着一声温和的呼喊：“珈珈。”

“珈珈别怕，我会保护你。”

卫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伸出手，然后搭在他的掌心之中，明明应该是金属的冰冷，然而触碰到时却是一片温热。

她用力握紧的一刹那，那只银白色的手忽然消失了，她整个人扑了个空。

他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

她茫然无助地四处张望，失声喊道：“J！J你在哪里？！”

然而没有人回应，只有紧随在她身后的那些光怪陆离的黑影又飞快地、无声无息地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

卫珈猛地惊醒过来。

她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半晌，她坐起身掀开被子，穿上外套走出了卧室。别墅里一片安静，只有头顶柔和的夜灯照亮走廊与楼梯。

喉间干涩得有些疼痛，喝了几口温水才好了些。

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原处，卫珈转身上楼，然而走到一半时脚步就顿住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打开的卧室门口，走廊上的灯是暖黄色，并没有很亮，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时勾勒出更加深邃的轮廓，也显得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有什么事吗？”卫珈上到二楼后就在走廊上停住了，跟赫沉之间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

他低声道：“站那么远？”

卫珈抿了抿唇角，慢慢地往前面走了几步。

“睡不着？”或许是对相隔的距离终于满意了，赫沉才接着问。

“没有，刚才醒了觉得口渴，所以起来喝点水。”

然而他却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不紧不慢地踱步上前，然后将她困在走廊围栏与自己的身体之间。

就像那天在审讯室外的露台上一样。

“睡不着？”男人的嗓音低而轻，带着磁性清浅回荡在走廊上，“我也是。”

话音刚落，卫珈的手就被人不容反抗地握住。温热的触感，让她恍惚想到了梦境里，J握住她的那只手。

这种错觉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赫沉的手就加重了力道，攥着她的手往他怀中一带。卫珈不知道是不是深夜半途醒来的缘故，她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又有点发软。

后腰被人紧紧扣住。

“抬头。”

卫珈还没来得及反应，赫沉的手就已经不容分说地托住她的下颌往上抬，五指掠过肌肤燃起一片酥麻，紧接着他俯首，带着炙热喘息的吻狂风骤雨般地落了下来。

……

卫珈猛地睁开眼。

她的手正死死攥着柔软的被角，整个人仰躺着。

……做梦？

中途她以为自己醒了去喝水，也是做梦？

她脑海里浮现出赫沉将她困在走廊上的画面，猛地一把掀起被子盖住头。自己这是做的什么梦？！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她疯了？！

卫珈有点抓狂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烫。

“卫珈？”门忽然被敲响。

外面的Ash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下楼了，可是今天房间里却还没有动静。

刚敲完门，它就听见门里传来慌慌张张的一声回应：“马上来！”

“不用急。”它温和地答。

大概是睡过头了。Ash转身下楼。

洗漱完下楼的卫珈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状似无意地问：“看来我确实起晚了，指挥官都已经走了吗？”

Ash正准备回答，却在转身时看见了某个身影，于是识趣地没有再开口。

“找我？”

卫珈动作一僵，眼底划过一抹懊恼。

她飞快整理神色，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淡淡道：“没有，我随口问问。”说完坐在餐桌前默默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顶着赫沉打量的目光，她还要尽力克制着不让脸颊和耳朵升温。毕竟做了那样的梦，第二天一早又看见他本人……总觉得太奇怪太羞耻了。

好在赫沉没有过多地停留，很快就戴上军帽转身出去了。

卫珈捏着叉子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天一天悄无声息地过去，卫珈能感觉到随着逼近考核的日期，她越发担忧起来。这种隐隐的焦虑直接反应在她平时的训练中。

——总是渴望进步，渴望十拿九稳。

“你太不自信了，这会影响你的状态。”朗崎提醒她。

卫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笑笑。

“或许你需要证明自己真的能够做好。”他看了一眼训练日程，“你已经练习了一段时间，按照计划，明天你应该独立驾驶战机完成一段规定的航线。”

“独立驾驶？”

“没错。”

卫珈有些紧张。

这之前她已经具体驾驶过好几次，但是没有完全独立地完成过一整段航线，朗崎忽然这么说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她的紧张简直写在脸上，朗崎笑了笑：“不用担心，虽然是独立驾驶，但是我也会在战机上陪着你一起，以确保安全。”

卫珈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然而第二天等她走到战机舱门前时，却没有看见朗崎。周围有不少在忙着训练或者试飞的士兵，还有一些地勤人员在检修，似乎知道她今天要试飞，所以当她一走进停机坪的时候就纷纷转头看过来。

打量的、看好戏似的眼神，在看见那抹穿着训练制服戴着贝雷帽英气十足的身影时又隐约变了些意味。

有些惊艳，有些怔愣。

但是很快他们的又飞快转回头去，不敢再往这边看。

卫珈似有所感，她转过身，看见一道朝自己大步走来的高大身影。他穿着制服踩着军靴，头上扣着一顶军帽。

然而很显然并不是朗崎。

“你怎么来了？”她不解。

赫沉在她面前停下，淡淡道：“我来陪你试飞。”

“朗崎不是说他会作为陪同？”

他看着她，眉头皱了皱：“你是觉得我比他差？所以信不过？”

“……我没有这个意思。”卫珈别开眼，干笑，“只是，指挥官这样是不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她心里也不太想让赫沉在她第一次试飞、还没有把握的时候在场目睹全程。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上来。”赫沉径直上了战机，经过她身侧时言简意赅道。

卫珈深呼吸几次，跟着也上去了。

战机的内部构造跟普通机型有些不同，内部比上次赫沉带着她俯瞰训练场的那架飞机略狭窄一些，座位集中在前半部，后半部留有空余。

赫沉在驾驶位右侧的位置上坐下，安全设备自动固定好。

卫珈攥了攥手走到驾驶位上坐好，然后位置上方的识别扫描仪器自动下落，扫描她的虹膜与录入信息核对后又升了上去。

电源被激活。一瞬间，紧密有序排列的仪表盘骤然纷纷亮起，发出细微莹润的白光。

她心里默默回想着步骤，然后抬手激活悬浮屏，连接地面信号，设置停车位刹车后再点亮战机周身的电光与感应设备。

因为不能开启全自动模式，所以许多调试都需要手动进行。

赫沉坐在她旁边，显得不算大的空间里压迫感十足。

“你很紧张。”他忽然开口。

卫珈手上动作一停，但是停顿的空隙很短，她接话时又有条不紊地继续：“第一次，紧张在所难免。”

她没嘴硬承认，反正他都看出来了。

赫沉抬手摘下军帽，目光落在那只纤细的手上，片刻后沉声道：“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