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城脸色凝重,“如果你被这份感情困扰、或者你不想让这份程序存在, 你可以选择消除。”
卫珈浑身一僵, 仿佛定格了一样愣在原地。
“我尊重你的决定。”卫城补充。
……
“打开实时监控。”
悬浮屏应声在空中展开,赫沉目光刚落上去时忽然一顿, 他记起来自己上回答应过她,不再随意窥探她的一切。
因此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赫沉就皱着眉抬手把光屏关闭。刚才那一瞥,足以让他看清楚研究室里此时此刻的画面。
卫珈正专心盯着光屏, 然后握着笔的右手动了动, 在纸上写了什么。
他不知道事到如今, 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她破解出密码。
如果这个项目一直没有任何希望与进展, 她会面临怎样的灰心绝望可想而知, 但是如果让他很快改变自己的立场,同意且支持这个计划……
赫沉神色有些复杂。
半晌他垂眸, 重新从光脑中调出亟待处理的文件。
卫珈站在卧室窗边,愣愣地摩挲着颈间项链上挂着的吊坠。
简单但却精巧,呈圆润的球体,上面满布着繁复细密的花纹。球体也就只有小拇指指节的一半大, 串着它的,是一条极细的银色链条, 如果不是聚气凝神地去看,恍然间或许会以为是颈间的一抹流光。
这个精致的小球是昨天小轩送给她的,卫珈珍而重之地握在手里,赫沉看见之后却提出要先交给乔易拿去检测一下, 以防有什么危险。
虽然她很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小轩虽然不会有坏心,很难保证别人会不会利用他来做些什么,警惕一点总不是坏事,更何况是赫沉这样身居高位的人。
检测之后确定一切安全,赫沉见她喜欢,就从那个从前几乎形同虚设的更衣室里找出一条简单的细链把这个漂亮的小球给挂上了,卫珈越看越觉得喜欢,就挂在了脖子上。
只是现在……
她刚刚将小球一分为二,把一个微型芯片放了进去。
父亲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将这个芯片放入任何能直接接触到指挥官大脑附近的输出设备中,启动后就能运行解除程序。到时候植入的这个关于‘爱’的程序,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珈本能地伸出手,接住漂浮在半空的芯片。
“时间宝贵,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卫城眉目之间愁绪更重,“我所有最最宝贵的研究成果都在解锁后的文件夹里了,我希望,它们能够得到最好最合适的应用。”
卫珈强打起精神,“也包括类人感情研究项目吗?”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珈珈,”卫城声线紧绷,抚额长叹了一口气,“我留下的东西里,根本没有这一项成果。”
“——没有?”喃喃说出这两个字,卫珈屏住呼吸,“什么叫没有?”
“你听我说,如果有什么程序能解决这个问题,那跟之前那些植入的情感程序有什么区别?那能叫做真正的类人情感吗?”卫城苦笑,“珈珈,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明白。这个项目不如说是两种分歧,也就是是否应该像植入其他程序一样,植入这些人类高级情感。”
“真正想让仿生人拥有这些感情,只能靠他们自己。”
“那议事会那边,为什么还一直让研究所专注于这个项目?”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项目其实并不存在,只知道我所有研究的成果都锁在这个文件夹里。或许有人是真的在意这个项目,但更多的人,他们只关心和这个项目所在一起的其他科研成果。”
接二连三的真相与“打击”,已经让卫珈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忽然笑了,“那我一直以来的坚持算什么?”
卫城神情愧疚且僵硬,“抱歉,珈珈。”
卫珈知道她这个问题也得不到什么回答,毕竟这段全息影像是父亲生前制作的,并不会知道几年后她还在致力于此。
“这一切的原因很复杂,但也很简单,都是为利益驱使。但是同时它也能保护你。”
“……我知道。”她只能勉强挤出这三个字。
有破解密码的能力,被研究所与议事会看中,才有可能不断接触高层,才有可能碰见赫沉,然后赫沉的身体里有早已设置好的程序……
父亲借助这无数的细节,只希望将碰面的可能发挥到最大。
都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就在今天,她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信念好像都崩塌了。
“那些想要这些科研资料的人一天拿不到想要的,就一天不会安分下来,如果这已经威胁到你的安全,就把文件交出去,最重要的是保护你自己。”
“文件里都有什么?”
“太多了,关于人类的,以及仿生人的。但是谁也不能预料到这些成果会被利用在什么方面。”
卫珈“嗯”了一声。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珈珈,如果你怨我瞒着你做这些,那你就怪我吧。”卫城仿佛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不过我很高兴,你能发现我留下的‘秘密’并解开它。”
“……嗯。”她垂着头,一声不吭地默默流着眼泪。
“相信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爸爸走了。”
“别走好不好?”卫珈猛地抬起头看过去,短短一句话里压抑着沉闷的哭腔,还有哽咽的哀求。
眼泪影响了视线,她看不清影像。
只隐约觉得父亲好像笑着张开双臂。
她抬手胡乱抹去眼泪,看见面前中年模样的男人就像以往千百次拥抱她那样伸着手站着,“珈珈,让爸爸抱抱你。”
卫珈忍着抽泣,一步步上前,小心地伸出手环在他腰上。
“爸爸对不起你,但是爸爸爱你。”耳边是温柔慈爱的嗓音,末了笑着说,“你不想让我走,我就不走。”
“……嗯,”卫珈拼命深呼吸,不让自己哭出声,“我也爱你。”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影像与光晕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
须臾间,她周围空空如也,只有冷冰冰的研究室器械。
卫珈转身颤抖着手去再次触碰光屏,然而这一次不管她怎么点,都没有影像再次出现。
“明明说了不走……”她捂着脸,最后一个字在唇齿间变成含糊不清的呜咽。
骗人。
明明说不走的。
“在卧室?”
“是的。”Ash答,“不过,她回来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晚饭也没有吃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