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逻辑就对上了。
叶危动手拼接,但还有些小瑕疵,他在黑风城时,回应晏临告白的那一句太过深刻,像刀刻在脑海,欢喜的不能自已。
即使叠上别的记忆,那一句话、那一个吻,也无法消泯。
叶危想了想,或许他要用另一句话,来粉碎这段记忆。
他思索片刻,看见刚失控杀完人的小晏临,躲在床铺底下,不敢出来见他,记忆中的叶危走进来,一把将他拖出来,扬起手——
小晏临吓坏了,闭上眼以为要被打了。
然而,叶危并没有打他,扬起的手轻轻落在晏临的脸颊上,替他拭去溅到的血迹。
那时,叶危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此刻,叶危忽然张口,在那一段记忆里,加了一句话:
“晏临,你记着,再有下一次,你就再也不是我弟弟了。”
他说的很轻,语气却极重。禁术会拟造原主的反应,只见小晏临听罢,猛地抬头,浑身发起抖,像淋了雨的小狗好不容易回了家,却要被主人丢掉了。
这句话像心尖刺、头顶剑,冰冷的、绝情的、刻骨铭心的,一瞬间,替换掉了那个告白、那个相拥而吻。
“对不起。”
叶危隔着禁术,伸手触了触记忆里眼眶发红快哭出来的小晏临:
“你好好活着,比你喜欢我,更重要。”
叶危闭上眼,眉心间,浮出了他自己的记忆卷轴。
他们相爱的岁月,太过短暂,告白之后,只有那么几个月心意相通,两条卷轴在光影浮阵中交缠着,不愿分开,画面里,无数片段里,有两个人,紧紧地依恋在一起。
叶危伸出手,指尖凝着一团火,将他们相爱的每一个片段,一寸一寸、点燃,最后烧成一枚小小的灰烬,封印进那颗心脏里,永不解封。
这世上有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
他把心送给你了。
把那一份又深又重的爱也送给你。
愿你此生平安喜乐、自由自在。
后来清醒时,晏临发现在自己身在叶府。
他变得好小好小,像一只白团子。
他先是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想起来,他刻了封神咒印,神力又衰退了。
“哥哥……”
空荡荡的院子里,叶府的枫林红得流了血。
叶危披着血红的战袍,向他告别。
“哥哥,不要走……”
一双白生生的手扯住了大红战袍。
叶危蹲下来,耐心地哄他:“乖,听话,在家里等我。哥哥去打二重天,最后一战了,很快就会结束的。”
那双小白手不听话,扯得死紧。
“别担心好不好?哥哥向你保证,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晏临迟疑着,终是相信了,不要给哥哥添麻烦,要做乖弟弟。
他小馒头一样的手渐渐松开:
“那…那我在这里等你回家。”
叶危一笑,彼时的他也已忘了一切,他伸手摸一摸可爱的弟弟,转身离开。
“哥哥,你要早点回来——!”
叶危没有回头,天边残阳,红枫叶落,他挥了挥手,红袍猎猎,远去、远去。
他走出叶府,开启传送符,回到仙雪山中,领兵而上。
漫漫征途,他再也没能回来。
……
风雪亦如前世,观雪亭中,红木柱前,叶危一个人立了良久。
他终于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
叶危叹了一口气,忽然间,掌心法光游动,他再一次开了记忆禁术。
他前世的抉择,是正确的。
抉择,自然有舍有得,这一段记忆,若一直保留着,对他、对晏临,对他们之间,都是后患无穷,重来一世,他还是一样的决定:
全部消掉。
记忆卷轴再次浮动,叶危伸手,将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记忆,一点一点,全部捏碎。他的记忆,重新恢复成精心篡改的模样。
风雪吹来,叶危忽然一冷,再抬头时,他有些恍惚,一时不明白自己为何竟在这站了许久,他走出观雪亭,风吹雪花,落在他的肩。
“啊————!”
“报——!教主不好了不好了,后边那温泉里……冒出了一只怪兽!”
叶危:“……”
仙山温泉里的小怪兽……
他没来由地心里想笑,嘴角弯起的时候,脑海中却忽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带我去看看。”
这头怪兽笨拙又迟钝,头上长犄角,潜藏在水间,时不时冒出一点头上的小角吓唬人,众人合力将它从温泉池了拽出来,这只怪兽似乎还年幼,虽然体型已然很庞大,但仍呜呜嘤嘤地叫着,水汪汪地盯着叶危看。
叶危走上前,想要摸摸它大如房屋的脑袋。忽然,他看见了一只手……
怪兽背上、水草交缠间,有一只苍白的人手。
有人!
叶危整个人一震,立刻跳上去拨开水草,很快,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哥哥——!”
三界神尊晏临,故作虚弱地从怪兽背上醒来,水草从他白皙绝美的脸上滑落:
“哥哥……”
声音已带了点哭腔:
“我好害怕啊,我…我不知怎的,就被这只怪兽抓住了,你要是不来,我恐怕就……”
小怪兽听的嗷嗷直叫,气极了,又不敢发作,眼睛巴眨巴眨,急着为自己洗清冤屈。
叶危忧心弟弟,没空问罪。神尊晏临还在演,被水草缠过的手臂,一下就浮现出红青的印子,叶危救弟心急,想把他拽出来,不慎就捏到了伤处……
晏临心知演戏这事儿,过犹不及,此时不要张嘴哀哀地叫,只轻轻地嘶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眉间稍蹙,那压抑的痛色便转瞬即逝。但叶危明察秋毫,自然立刻就捕捉到了,一下子,心里更疼:
“抱歉,哥哥捏痛你了?”
晏临趁热打铁,身体一软,扑倒哥哥,叶危顺势抱住他,抱紧了,只不过弟弟太高,像一叠小山压下来,把他整个人都压在身高的阴影下。
“晏…晏临,你起来一点,我抱不动你……”
温泉旁围了一群人,抬眼看着教主在怪兽背上跟他弟……
围观的王政转身道:“好了好了,大家可以散了,该干嘛去干嘛吧。”
晏临抱着怀里温热的哥哥,委屈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心中像种了一株熬过了冬天的小豆苗,喜滋滋地迎来了春天,正噌噌噌地抽枝冒芽。
哥哥终于不躲着他了!
晏临窃喜着,他心头藏着一点卑微的暗恋,还在为眼前这一点点的接触而欢欣不已。
他还不知道,他们曾亲密无间地在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