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不可以这样没有志气——先生说过, 不想长成大树的小草都不会长得高的!”
小花妖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又用力拉着坐在雪地上的小哥哥站了起来。穆羡鱼被小家伙不由分说地给扯了起身, 拍落了衣服上沾的雪,摇摇头不解道:“但是——如果是草的话, 就算想要长成大树, 难道不也是长不高吗?”
“也对——我好像就是这样……”
墨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处境,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不少的小哥哥, 清亮的眸子里就忽然带了几分委屈:“那万一我永远都长不高怎么办,会不会等我长大了其实也只能这么高……”
“不会的, 你现在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呢, 按着现在的情形来推算, 等你长大了一定可以长得高的。”
穆羡鱼不由失笑, 安抚地揉了揉耷拉着脑袋的小家伙, 又细心地将他身上的雪花也都掸了干净:“好了, 我们走吧——去找十九先生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怕是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墨止听话地点了点头, 牵住了小哥哥的手往街口走去, 又忽然摸了摸脑袋不解道:“好奇怪——我明明是来到了京城才见到那位老爷爷,但是总觉得好像早就认识他一样,他说什么我都觉得是可以相信的……”
“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不光是你,我也觉得他说的话仿佛天生便可叫人信任。不然那日我有急事离开,也不会就把你托付给了他来照顾”
穆羡鱼轻笑着摇了摇头, 若有所思地望着因为这场大雪而变得安静了不少的街道,心中便忽然生出了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来:“墨止,你能不能看得出来——那位十九先生又究竟是人还是妖怪,或者是哪位游戏人间的神明?”
“我只知道他不是妖怪,但如果他是神仙的话,我是看不出来的——就像小哥哥一样,虽然小哥哥有着玄武前辈的血脉,但是我如果不是把妖力探入到小哥哥身体里去探查,只靠眼睛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小花妖认真地摇了摇头,领着他穿过了一条街道,又顺着边上的胡同钻了进去。穆羡鱼倒也放心地由小家伙来带路,一路上依然斟酌着那位十九先生真正的身份,却还不及想得明白,小家伙便忽然住了步子:“小哥哥,就是这里了!”
“这么快——原来先生家住的离王府这么近么?”
穆羡鱼不由微讶,下意识抬了头望过去。这是一片极寻常的庄户院,门口堆着柴火,圈里栓着牛羊,院子里面还零散地搁着几把锄头,若是寻常人走过去,只怕看不出来半点的异常来。墨止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快步过去叩响了柴门,还不及出声唤人,屋里的人便已将门不紧不慢地推开:“下雪天迎远客,还真是有几分诗意在里面。三殿下,江南一行可还顺利么?”
迎上那老者平和淡然的目光,穆羡鱼心中便没来由地安定了下来,笑着拱手俯身还礼道:“不敢当,前辈请了——外头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夫已在此处等了你们一早上了,不过——”
十九先生的话忽然一顿,饶有深意地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便摇头轻笑道:“墨止的年纪小,见到下雪心生喜意,去玩闹一番也无可厚非。然而三殿下居然也还童心未泯,实在是叫人佩服……”
穆羡鱼不由微赧,轻咳一声无奈笑道:“前辈就莫要取笑了,晚辈——”
“这可不是取笑,你的性子确实太过难得,说不准就能一洗你们玄武殿数万年之耻呢。”
十九先生抚须轻笑,向院中虚让一步,便转了身不紧不慢地回了屋子里头去。穆羡鱼早已猜出他的身份定然不一般,倒也不觉惊讶,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失笑,便领着墨止进了院子。正要跟着进门去,却又忽然住了步子,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低声道:“墨止——在这儿就先不要叫小哥哥了,就叫先生好不好?”
墨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虽说仍有些不解,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穆羡鱼这才略舒了口气,领着小家伙进了屋子,目光便不由一亮:“不想一处寻常农家小院,竟也如此别有洞天——先生这才算是大隐隐于市,实在令人敬佩……”
“不过是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外头用来瞒一瞒那些俗人,里面还是要住得舒服些的。”
十九先生含笑应了一句,替两人倒了两杯茶推过去,又饶有兴致地望向了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小花妖,轻笑着打趣道:“小墨止学会喝茶了么?你自己就是花妖,喝茶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奇怪?”
“不奇怪啊——我们草木原本就是用来给万物生灵吃的,我还可以用白芷来泡药茶呢。”
墨止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心理负担,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居然还当真从袖子里倒出来了几块白芷片,像模像样地加进了两杯茶里,又把其中一杯捧给了穆羡鱼:“先生喝这个——白芷可以防风寒,喝了就不会着凉发热了!”
墨止对他人的善意恶意都一向极为敏感,见着小家伙在这里显得尤其放松自如,穆羡鱼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彻底打消,浅笑着把那一杯茶接了过来。正要开口时,十九先生却忽然望向了他,眼中怎么看都仿佛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你们这都下过了一次江南了,他居然到现在还只叫你先生——实在枉费了老夫日日夸你风流倜傥,莫非你的水准也被玄武殿整体给拉低了么?”
“我还说我风流倜傥的名声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原来是前辈给张罗出去的吗?”
见着小家伙本能地便要开口解释,穆羡鱼连忙一把捂住了墨止的嘴,慎重地摇了摇头,又无奈地望向了面前显然是在看好戏的老者:“前辈,墨止的年纪毕竟还小,您总不能叫我——”
“小算什么,我见这人间的童养媳也有不少,童养花有什么不行?”
十九先生笑吟吟地反问了一句,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啦,你们两个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的,老夫既然敢出去说书,自然得什么都能知道,才不算砸了招牌。一句小哥哥有什么不好叫出口的?老夫活了这么些年,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小家伙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卿卿我我的恩爱样子,那白蛇和许仙也是这样。一旦等到老夫老妻的时候,便没了那一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气,若是再有了个娃娃,就更是一点儿意趣都没有了……”
“对了——您不说我倒还忘了,前辈可是认得我舅舅吗?”
他一提起了白蛇传,穆羡鱼却也忽然想起了一件早已被淡忘许久的事来,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这次下江南,舅舅还特意同我说过,前辈的书说得一点都不准。他明明就没有那样凶神恶煞,都是您编来吓唬涉世不深的小妖怪们的……”
“事实之上总要有些合理的编造,故事讲出来才显得引人入胜。若是上来就说白蛇和书生顺顺当当地结为夫妻,又哪还会有人愿意来听呢?”
十九先生摆了摆手,心安理得地应了一句,又不紧不慢地轻笑道:“别看你舅舅如今仿佛一派得道高僧的淡然模样,当初也是颇有几分脾气的。我们刚相识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要带着那颗竹子私奔,老夫不过是路过药谷,偶然撞上了他们两个闯阵,他险些就和老夫撸起袖子来打上一架。若不是那小竹子拦得及时,他当初说不准就能进宫去陪你了。”
望着面前笑吟吟的老者,穆羡鱼却忽然觉得背后仿佛生出了些许寒意,本能地向后挪了挪,心有余悸地摇摇头道:“前辈——前辈说笑了,舅舅他当时或许也是年轻气盛……”
“所以老夫也不曾多难为他,还送了他几颗丹药——不过现在看来,那些丹药大概也被他给转赠于你了。”
十九先生轻笑着微微颔首,又冲着一旁听得入神的小家伙伸出了手。墨止本能地从袖子里掏出了几片白芷递给他,却都已放在了他手中,才蓦地反应了过来,望着他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惊喜期待:“老爷爷也到过药谷——老爷爷认识我家先生吗?我一直想找到他,问问应该怎么才能长大……”
“你们家先生不就坐在这里么,如何又向老夫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