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顺着水声去寻, 摸黑出了屋子, 屋外一片昏沉。他没注意周围景色的不同, 只是一味跟着水声去走。
滴答。滴答。
那声音并不清悦, 落入地上时声响发沉。应当是落到了松软地上。江霖往前走,声音渐响, 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如同失明了一般,但梦中的江霖并没有过分惊慌, 反倒十分随意。
手臂上突然感觉到一片冰凉, 像是蹭到了一片水渍。江霖下意识的摸摸, 小臂上湿漉漉的。
他有一瞬怀疑是顾连泽在舔他。但顾先生舔过来应当是温温热热的。
江霖还在兀自沉思着, 一片漆黑之中却出现了一道亮光。那是细长的淡蓝色光辉,如同夜空划过的流星, 正在自己半米之上。江霖下意识伸手去握——
嗯…
握住了?
很坚实…有些凉…不太像是金属,但很光滑…以及是根棍子。
江霖试图将其拿下来, 扽了扽却发现并不能挪动。可他又不愿松手, 怕一松开,它就不见了。他对顾连泽都没有这种怜惜的想法, 毕竟顾连泽不会不见, 还会上赶着黏他。江霖对这份触感并不熟悉,他没有摸过类似的棍状物体。
可现在这份心境,却不像是生疏之感。里面有一丝丝的愉悦, 和一瞬的老友重逢之感外加还有一点点的激动。
他为什么会和一只棍子这么熟悉。
江霖还在仔细琢磨, 肩膀处却被轻轻拍了下。
“啊!”一片漆黑之中, 突然有这么个动静,难免吓着他。猛地回头,发现是顾连泽。
“嘶——”江霖平复了下呼吸,去同时意识到,周遭明亮了。抬头月亮是月亮,星星是星星,眼前顾先生是顾先生的。
顾连泽被他那一嗓子吼的现在还有点不敢说话,“你…怎么醒来了。”
“啊?”江霖脑子其实有些不清明,转转脑袋看了看四周,他为什么会在院子里。“嗯…我梦游来着?”他才说了这么一句,却听着身后传来了滴答滴答的水声,下意识回身望去,是他的衣服。
“怎么还淌水啊。”江霖嘀咕了声,倒是没多在意。眼神却无意瞥到了挂衣服的晾衣杆。
嗯…有点眼熟。
他踮脚拽了拽,发现并不能扽下来。木架的一侧被捆死了,而与老树相连的一侧,则是因为时日过长,已经和树长在了一起。
顾连泽发觉江霖身上凉,就在江霖身上搓了搓,“梦里看到了什么。”
“…晾衣杆。”江霖照实回答,但看起来顾先生并不能理解,“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顾连泽看他迷迷糊糊的,只当是他还没从睡梦里清醒过来,“那回去睡觉吧?”
“嗯。”
顾连泽听罢将他一把扛到了肩上,转身往回走。
“我能走,你别扛我!”江霖蹬了两下腿,但没什么用,顾连泽并没有放开他。
“你没穿鞋。”
“哦…”那算了,不挣扎了。
·
江霖躺床上还在琢磨着外面的事,顾连泽则翻身给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乡下夜里凉,顾连泽怕他再冻着了。
“我不是人。”江霖很笃定的说出这句话来,“但我原身是什么,总不能真是根晾衣杆吧。”
江霖:“怎么也不能是根棍吧,这也太丑了啊…”
顾连泽:“没事,我不嫌弃你。”还挺大度。
“你闭嘴。”轮得到你嫌弃吗。
“你说这要是孙悟空的金箍棒也就算了,还是根木头的晾衣杆…嗯…”陷入沉思。
江霖知道是有什么喊自己回来的,如果是自己的原身,他倒也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晾衣杆这种设定。
真的,太没排面了。
顾连泽,貔貅。他,晾衣杆。这说去不让人笑话的吗。
顾连泽往被子里缩了缩,顺带将江霖搂进怀里,让他枕在自己胳膊上,“睡觉吧。”
倒也是,反正琢磨也琢磨不通透,快算了吧。
后半夜江霖睡的倒也还算安生,自己没给自己整什么幺蛾子,他其实是想去看看他家的那八个熊孩子的,但显然人家也没接待自己。
早上顾连泽要比他醒的早,天傍亮的时候正是寒凉,顾连泽给他多盖了一床被子,自己这才从屋里出去。难得也算是休假,江霖也不用太早起来,姑且让他睡个自然醒吧。
顾先生去到外面给他把衣服收了回来,一晚上过去,衣裳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上面还透着些皂角的味道。又给屋外的灶台里生了火,好让江霖醒来后正好就能做饭。要说顾先生除了不会做饭,这些日子零零散散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还是成长了不少的。
收拾妥当了的顾连泽也去了晾衣杆前,他没不把江霖说的话当回事,但因为怕江霖多虑,昨晚也不太愿意跟他聊这个。再有天大事,该睡觉的时候也得睡觉,江霖现在的身子还是个凡人,总熬夜也不好。
当然,滚床单除外。这件事可以通融通融。
顾连泽覆手上去,晾衣杆上是很粗糙的质感,常年没人使用,上面还有细细的毛刺,正好划到了顾连泽指腹上。怎么说呢,如果这杆子真的是江霖,那他会觉着这些小刺也那么可爱。但如果不是,顾先生可能就会考虑什么时候当烧火棍烧了。
杆子被完全卡在了架子和树上,顾连泽轻轻晃了晃,发现并不能取下来。随而用了点劲——
咔嚓——
下来了。
·
长杆是有些分量的,顾连泽这么掂量着是不好判断什么木头制的。但对于他而言,再重的东西,也就那么一回事。
此时的他有些局促,毕竟这可能是江霖身子,如今就被他这么掰下来了,也不知道江霖——
“啊啊啊!!”屋内的江霖突然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声。
顾连泽提溜着棍子匆忙就蹿了进来,江霖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上,整个人弓着身子,面部表情扭曲在一起,看起来极其狰狞。
“怎么了。”
“疼疼疼。”江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是什么大事,“我睡着睡着,突然觉着脑袋和腿像是被谁掰断了一样。”到现在头还是生疼着。
顾连泽走上前来,仔细瞧了瞧他脑袋,又掀开被子看了看腿,应当是没什么事。不放心给渡了些灵力,却是没什么大碍,或者说,一点事也没有。
江霖示意他自己先缓缓,然后就把团着身子像个虾米一样往床上一缩,两层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看着顾连泽。
他这副样子,顾连泽一时还觉着喜人,坐到床边拨弄着江霖头发。江霖抬了抬脑袋枕到了他腿上,晃动了下勉强不那么难受的头,却看见了顾连泽右手上提溜这个木棍。
“那是什么!”江霖突然意识到哪不对。
“你的晾衣杆。”
江霖扑腾坐起,“嘶——疼疼疼,你把他掰下来了?”一把将他手里的木棍夺过,仔细端详着,木棍头尾处都有很明显的伤痕,就是被强行掰折过的痕迹。
江霖看看顾先生,“你刚掰的?”
“嗯。”顾连泽还怕他数落自己,但江霖显然现在并没有这个兴致。
木棍头尾处被掰过,自己头脚处突然的疼痛…
江霖:“是不是太巧了。”
顾连泽点头。
不禁听着江霖长叹了一声,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所谓的巧合都是被刻意安排好的,尤其是这个世界里,本来就有了神仙,那更是被安排好的。
江霖吧嗒一下又趴回了顾连泽怀里,声音闷闷的。
“但我真的不能接受我是跟烧火棍。”江霖可以接受自己不是个人,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原型长的这么的…
过分。
“没事。”顾连泽揉揉他。
他却是一点也不在乎江霖是什么,就打上江霖上辈子是个恶贯满盈的恶棍,这辈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呗。
江霖当然知道没事,他不就是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吗。尤其是他身边都是些什么龙凤麒麟貔貅再不济还是个年兽木偶人的。就算是他的那些聚魂器们,都也是些个上的了台面的手工艺品。
只有他。
棍子。
江霖觉着肯定是哪出问题了。
顾连泽:“我饿了。”纠结这种事一点意义都没有,还是吃饭来的实在。
江霖想起来还没给自家孩子做饭,使命感让他收拾收拾准备下地。却看着自己身上多盖的那层被子,“这被子是你拿出来的?”
“嗯,就在柜子里。你昨天不也从那儿拿的吗。”
江霖点点头,他就是随口一问,起身将被子叠好,“这被子还是我奶奶当年亲手缝的。传给了我爸妈,说是还要传给我。再走的时候把这个带回去吧。”
“好啊。”
“要说这小被子,夏天盖一点也不热。也可能是我小时候的记忆有偏差吧,我记得小时候我只盖这个被子,只有盖这个才睡的安稳。”不过后来搬家去了城里,并没有把这个带过去。要说还挺遗憾的。
不过小孩子嘛,忘性也大。要不是今个江霖瞧着了,估计还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个小被子。
·
趁着天还没热,江霖去了后山准备拾掇下自己的祖坟。顾连泽自然是也要跟着去的。
“把我的那根棍子拿上,可别丢了。”知道这东西可能是自己原身的时候,江霖自然得好生对待着。磕了碰了,疼的可都是自己。
那一路上顾连泽跟个猴一样,手上把玩着根棍,江霖看着闹心,然后就把棍子抽过来,在他腿上敲了下。顺手将自己的小铁桶,小铲子扔给了顾连泽让他提溜好了。可当江霖拿到了棍子后…
竟然也开始跟个猴一样挥舞起来。
根本控制不住的好吗。
虽然年年都有来清理,但只要过了个春天,立马又生出来半人高的荒草来。
顾先生是想直接凝个诀,就给他清理了的。但江霖不让,他说这是寄托思念的事情,不能靠作弊来完成。顾连泽对此只是表示尊重的意见,但于他而言,哪有那么事情。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该转世早就转世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我烧纸寄给家人的纸钱,在地府或者是冥域,他们真的收得到吗。”
顾连泽:“收得到。但收到的不是纸钱,所以并不是烧的多他们得到的就会多。”没必要污染环境。
江霖:“那是凭借什么。”
顾连泽:“思念。思念之情越强,在下面的人收到的金子就会越多。”
“等等。金子?死人花的都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