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默了半晌, 随后艰难开口, “但我…还是有点别的用处的吧。”
“啊？”
“就…种地, 做饭什么的…对吧。”江霖对于这件事觉着还好, 他没准备给自己身上揽什么拯救世界或者颠覆世界的担子。上一世的事是上一世的，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所以对于这几个恶劣的小鬼…
江霖意外的很是坚守本心呢。
红衣娃娃：“你转世之前要是知道自己怂成这样, 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江霖心大，但胆子确实称不上大。不过被几个小鬼这样说出来…
“明天吃红烧肉，你们吃吗。”
“吃！”腕子上挂着铃铛的女娃娃当仁不让的就说了出来。
红衣娃娃：“没出息。”
江霖听着无声笑笑, “那我做他们几个的, 不给你做了啊。”
红衣娃娃：“不行！”要说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就剩做饭这一点作用了, 当然要榨干你。”这小孩儿要不就不说话, 一说话是真讨人厌。
江霖：“行了行了，那你们明天自己出来取。”说完在红衣娃娃脸上拧了一把, “吃人嘴软啊，吃了我的可不许再说我不爱听的了。”
红衣娃娃：“啧。那要是真要销毁我们怎么办, 你可别指望我们会一声不吭的真让他们为所欲为。”
江霖：“我想办法吧。你们消停着别生事了。”
·
江霖再回去时, 也就凌晨四点多，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顾连泽察觉到他醒了, 自己也跟着披衣坐起。
“又做梦了？”
“没有。”江霖打了个哈欠，“睡不着，燥的慌。”
“嗯…”顾连泽误会了他说的燥是什么意思, 进而试图…
“别闹。”江霖把他手拍了下去, “没心情, 再说早上不是刚和你做过了吗。”
是没错，但顾连泽这种玩意儿，一做做一整天都没问题的，但江霖受不住啊。江霖琢磨自己再这么下去，离去肛肠科不远了。
顾先生将他拖进了怀里，江霖也没闹，顺着他的力就窝了进去。
“诶，顾先生。”江霖在他肚子上戳了戳，“我说，要是天帝真的要销毁我，你站谁那边啊。”
顾连泽从心里害怕江霖问这种问题，“即使销毁也没关系的吧，反正你已经转世了，并不是那么需要原身了。”简而言之，那招魂幡没了，江霖也还是江霖，并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江霖却摇了摇头，“我好早以前就在想，我是个凡人，寿数不过百年，能在你身边，也不过就几十年的韶光罢了。可你不同，你还有千万年的时光用来活着。所以我会有一点点的不甘心。所以当我意识到我不是人时，其实还蛮开心的。别的不说，至少作为一个器具，我也会有无穷尽的生命。故而我需要我的原身，我不想…只陪你几十年。”
他不能被销毁。销毁了，他就连顾连泽也失去了。
顾连泽也不想，他不想自己剩余千万年的时光，都用来思念江霖。
顾连泽：“我去和天帝说。只是几条人命而已，不算什么事情的。”
江霖怔了下，但很快还是平复了心情，“只是…人命而已？”
“嗯…”顾连泽知道江霖不喜欢听这个的，但他并未收回去，“于天界而言，就是几条人命而已，若是真想通融，根本算不得事的。或者说，算不算事，算多大的事，都也只不过事天帝的一家之言罢了。他若不当事，就算再大的罪过都也能一笔勾销。”
顾连泽他们自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他们不会刻意伤害人类，但同样的，也很难那么上心。他们和凡人的关系并不紧密，漓霆近乎是不准他们随意干涉凡人的生活的。随而顾连泽对除了江霖以外的其他人类，并不是多当回事。
江霖自是能理解，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其实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但被说出来，难免还是令人不舒服。
“其实我倒也不是多担心我，我又什么事也没做的。我主要还是担心那八个孩子。再得空了，我自己去问问天帝吧。”
顾连泽揉揉他脑袋，“我陪你去。”
·
答应了那八个孩子做红烧肉，江霖一大清早起来就开始烧火，顺带让顾连泽进域内给他剁肉去。怎么想那八个孩子也得吃个不少。
江霖：“你说，我身子的另一半，是在哪。”
顾连泽：“也在附近吧。你又不可能自己将自己拆成两部分，自然是有人这么做了。”
江霖：“那万一被卖被扔了呢。算算这还是百年前的事了吧，这要是被扔了，可该去哪找。”没有那块幡，江霖可就真的是一根晾衣杆了吧。
“不至于，这种物件本就带着灵气，凡人不会轻易扔的。就像何巍远家里不也将那扇子和香囊妥善传承下来了吗。”
江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的棍已经被做成晾衣杆了，幡被做成什么可就真的不一定了。
“不过要说，我奶奶是个十分节俭的人。若说他将招魂幡的两处拆下，一处制成了晾衣杆，那另一处…会不会也制成了什么。毕竟一块布，卖不出什么价钱，扔了定然觉着可惜…”江霖兀自嘀咕着，自己下意识在庭院里环视了起来。
顾连泽觉着他说的有几分道理，那剩下的一半，多半是还在这老屋里才对。
江霖晃晃脑袋，决定先做好饭再考虑吧，也不是能急于一时的事。
·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回这儿啊！”杨书彤被五仁连拖带拽的回了石安村那寸草不生的地。
五仁：“都说了我回来有事。”
杨书彤：“你有事，你折腾我做什么。我不想回这个破地方啊。”
五仁：“来都来了嘛，还是坦然接受的好。”
然后就听着杨书彤啐了他一口。
祈逸看着这眼前的一片荒芜，很难想象这里是人可以居住的地方，这里甚至都没有一间像样的屋子。
祈逸：“你们住在哪。”
杨水枫给他指了指，“还在那边。不过下雨的时候就要住在山洞里了。”
杨书彤：“说起来，我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好像一直到我五岁被送出去，都是住在山洞里的吧。”
水枫乖巧的点了点头，“嗯，妈说屋子是你离开后才盖的。你没住过。不过…也就是个勉强能住人的屋子罢了，甚至下雨都挡不了雨的。”石安村的构造很奇特，他算是一个真实存在于现世，确又和现世像隔绝。里面的人很难出去，外面的人也不会轻易找到。
如果一定要说，他的存在就像是如今的清溪镇。被天帝以灵力所封锁，虽然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没人会在进入到其中。说到底就是个监狱，谁都能来的话，那像什么样子。
五仁对于如今的情况内心毫无波澜，对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囚禁自己的地方而已，没什么太多的想法。甚至兴致勃勃的给祈逸指了指。
“你看那个，我曾经住过的山洞。”确切点是，他曾经被关押的山洞。
祈逸：“没人想知道。”
“先找地方休息吧。”杨书彤不想理他们这些吵吵闹闹的，他们都不是人，自己即使一路骑着五仁来的，但颠簸的仍旧不轻。
要说最累的应当还是五仁吧，上山的一路上，他化回大狗子，前面坐着杨书彤，后面坐着杨水枫。
祈逸不用他驮着，但五仁走路还不老实，一路上走路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走两步就要蹭一下一边的祈逸。
“走呀，哥驮着你。”
祈逸：“用不着。”
“哥把他俩扔下，就驮你一个。”
话才说完，就让杨书彤狠狠拧了一把耳朵，“你说话有没有点良心，荒郊野岭的你把我们姐弟俩扔这儿啊。”
“水枫现在身子好多了，不能走的就你一个。我就不懂了，你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走山路你穿高跟鞋。”
然后就被杨书彤用高跟鞋鞋跟踹了下肋骨条。
五仁：“行吧行吧，大小姐脾气，说一句就说不得。”
“闭嘴吧，老娘累的要死，哪有空跟你吵。”
“诶，我去，从山脚就是我驮着你俩，你还好意思跟我说累。”
杨书彤懒得理他了，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三个橘子，一个递给身后的水枫，一个留个自己，另一个伸长胳膊给了那边的祈逸。橘子是江霖域里的，祈逸爱吃。
五仁：“我的呢。”
杨书彤答的理所当然：“没有啊。”
随后就见他气愤的开始晃身子，被杨书彤连着拍打了好几次，“要死了你，别乱动！”
五仁扯扯嘴角，对此不为所动，却看着眼前伸过一只手来。
“给你。”祈逸的胳膊。
他手中拿着的是完整的橘子…皮。
“橘子呢。”
祈逸：“我吃了。就剩皮了，吃不吃吧。”
“吃吃吃。”五仁一口将橘子皮叼了过来，嚼吧两下，立马吞了。
挺涩的。也没见谁吃橘子干吃皮的。
杨书彤像是找到了新大陆，也把手里的橘子皮递了个过去，“给你给你。”
“滚呐。我才不要吃这个。”
杨书彤：“凭什么吃他的不吃我的！”
五仁：“我上了一次当，还要再上一次啊！”
俩人那走一路嚷嚷了一路，祈逸旁边听着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五仁也瞧着他笑了，心下一时有些愉悦。为了每天逗孩子，五仁基本算是使了浑身解数，每日绞尽脑汁。但无论做什么，基本都会招至祈逸的白眼。也就嘲讽自己的时候会笑一笑。
所以五仁已经习惯了，每天做些蠢事只为了逗自家的小猫开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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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人去看了杨水枫曾经的家，怎么说呢，一般人很难称之为家，甚至很难称之为…房子。
都不说祈逸或者五仁，就是杨书彤都觉着不可思议。那就是四面用砖勉强垒起来的墙，方方正正，然后在上面添了一张整面的塑料布。时日久了，塑料布早就被侵蚀的差不多了，左一个洞，又一个洞。
杨书彤：“你小时候就住这儿啊。”
杨水枫点点头，“嗯。那个时候也没见过外面，其实不觉着有什么。我以为世界上所有人住的都差不多如此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艰难生活。
众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杨水枫继续道，“不过我小时候蛮久都是和哥一起在山洞里住着的。”
“哦…”杨书彤看看五仁，后者就无所谓的耸耸肩膀。
祈逸并不关心他们过去的事情，“我们现在住哪。要是这地方，要住你们自己住。”
杨书彤：“我也不住。”
“住山洞里呗，里面挺宽敞的，还凉快。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确实也没个更好法子，他们便只能如此妥协了下来。
跟着五仁继续往山上走，这回水枫倒是熟门熟路，带着他们一路去了五仁曾经居住的山洞里。山路崎岖难行，说这荒山巍峨险峻也不合适，但这破山是近乎找不到一个能下脚的地方。祈逸和五仁都还算顺利，只有杨书彤一路上——
“你们慢点啊！这路是人走的吗！”
“我不行了！今天就让我住在半山腰吧！”
“五仁你滚回来背老娘来！”
最后果然还是五仁给她背上去的。
“到啦！”水枫拨开荒草，指了指里面的山洞
杨书彤坐在五仁背上，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一片漆黑。
五仁：“您能下去了吗。”
“不，我怕黑。”杨书彤拒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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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一齐进了山洞，里面确实是什么也看不见，不得已，祈逸凝了个诀，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里面略微是有些血腥味的，杨书彤也许感觉不到，但祈逸却明显能闻出，转头去看了看五仁，后者又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明明看出他想问什么，却并不去回答。
“这个铁链是…”杨书彤跳下来，蹲在地上，入手是冰凉的铁链。那大概有成人手臂般粗，杨书彤搬都搬不动。
“哦…锁我的。”五仁也不避讳。
“上面这乌漆嘛黑的，是你的血？”杨书彤虽然闻不到，但她不瞎啊。
“对啊。”
杨书彤掉过身子看他，“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天界得用这种法子看押你。”
提及此事，五仁又只是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他不想和他们说那些以前的事。懒得再说，也不想连累他们。至少最后说个都是自己逼迫的，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可真要是知道了，还选择和自己在一起。
那就是同谋了。
其实五仁想做的事，用不上他们什么的，也不是多想拖他们下水，除了必要的时候。但他就是…就是想身边几个人闹腾些，一个人在山洞里寂静太久，他近乎是要疯了。这种近况一直到十来年前，杨水枫进到了他的山洞里。
杨书彤哪会知道他想什么，她现在就是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们还走吗，不走今天就这样吧。”
祈逸也是不想再折腾了，随而也跟着往地上一坐，“就这儿吧。”
五仁听着哒哒哒又凑上去，“你也觉着不错是不是！我跟你讲！这个当时还是我自己自己挑的！我挑了个最大最宽敞的！而且刮风不透，下雨不漏，除却不能离开，其实住起来还蛮舒服。”
祈逸坐在地上幽幽回头，“你有病吧。”
嗯…
五仁也不恼，傻呵呵笑着。那边杨书彤和杨水枫互看了一眼，彼此无奈摇摇头，他们是不太能理解五仁这种状态的。
像个舔狗。
祈逸：“找点柴火去。”
五仁：“诶！那你们在这儿等会儿。”走之前还不忘嘱咐，“这里野兽多，当心些，别被吓到。”
见着他离开，杨书彤去问水枫，“这里寸草不生的还有野兽？”
“嗯…他只的不是野兽吧，指的是其他被关押的犯人。在其他山洞里，有时候会吼叫，砸墙。你听着了别担心就好。他们出不来的。”
杨书彤对此存疑，“五仁不就出来了吗。”
水枫：“那不一样，他是我放出来的。”怎么说着还有点骄傲。
杨书彤：“行吧。”她不大想纠结此事。她其实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明明只是想做个人而已啊！为什么现在要和神明妖物一起，住在这个黢黑的山洞里。
杨书彤戳了戳一边的祈逸，“你知不知道他来这儿的目的啊。”
祈逸：“不知道。他没说过。”他也压根不想问，乐意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且不说祈逸怎么想，祈逸是没法去反抗的。
两个人的契在那儿摆着，他就是不满意，不还是得跟着来吗。放在眼前总还是好的，至少自己还能有个思想准备。不过也就仅限于是思想准备了，行动上看起来是准备不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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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边风餐露宿，江霖这边吃着红烧肉。
不过他有给祈逸他们留就是了，饿肯定是饿不到。至于山洞里的那些人，没错，他们只能靠着江霖的施舍过日子。
这人啊，就是由奢入俭难。杨书彤他们习惯了每天张口吃白饭之后，连最后一丝的愧疚和不好意思，都已经全然消失。
“姐跟你说啊，虽然我们吃着别人家的饭，但这是不对的。人还是要靠自己。尤其是不能靠偷别人来过活，这实在是太无耻了。”杨书彤怕他这弟弟建立起什么不好的三观，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教育着他。
杨水枫也是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点头。
五仁对此表示不屑，“偷来的肉香吗。”
杨书彤：“真香。”
五仁微笑点头，“那闭嘴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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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连泽收拾好了碗筷，江霖正一个人坐在床上，打今一天，江霖就一直是这么痴痴傻傻的。你不喊他，他也不动。
“在想什么。”
“啊…没有，就是在想，我前不久做了个梦，梦里什么也看不见，但能闻到泥土混着尘埃的味道，还有些花草香，嗯…体感的话，很潮湿，但不是浸水的那种。微微泛潮的那种。”
“嗯。”顾连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确定，那泥土味道，就是家里的。可一根晾衣杆，不该是处在一片漆黑中。那种黑暗不是夜色，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纯粹而极致的黑暗。”江霖试着描述道，“如果泥土味道是指晾衣杆的话，我猜那黑暗，应当是属于那块幡布的。他一定是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的。”
江霖自己给自己说服了，猛地站起来，胳膊还差点打到顾连泽鼻子，“我们找找看吧。”
顾连泽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江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过…他自己也清楚，哪怕就是这么个小屋子，真想没个角落里都翻遍，也有些难度的。说白了就是个凭运气的事。
江霖：“为什么不能用法术。”
“嗯…不是不能用。是如果用法术能找到，你早就被人发现在哪了。所以定然是无用的。”那所谓的招魂幡，流入现世之后，就是根木棍加块布罢了。要说上面肯定是还有些阴邪之力的，但也仅限于轻微的影响影响凡人。
不然…早就有人拿他作威作福了。何至于到现在都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