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顾连泽将外面扑蝴蝶的江霖连人带幡扛了回来。

周谨行好整以暇的靠在门框上, 看着湿漉漉的江霖还在傻呵呵的笑, 顾连泽还得按着他, 不然还要往外跑，“这疯的不轻啊。”

“你出去，我给他换衣服。”顾连泽给江霖干净衣服出来。

“哎呀，都是男人——”

“出去。”顾先生一把将周谨行推外面去了, 顺手将门关了。

周谨行是跟外面直咂舌, 兔崽子有了孩子忘了娘。“不是我说，这外面有点挤啊。”周谨行看看满屋子的死灵, 都嫌眼晕。作为冥域之主的他, 当然是不会害怕，甚至还想凝个诀清理了。

但顾连泽不让，他说这是江霖的小伙伴, 如果处理了, 江霖真的会哭的声嘶力竭。周谨行琢磨着可能顾连泽已经实验过了，才会如此叮嘱自己。

屋内的顾连泽自然不去理会周谨行是如何想的, 自己去了床边，江霖正穿着带水的衣服跟床上打滚, 顾连泽扯着他的腿将他扽了回来, 还险些被江霖踹上一脚。按着他给他把湿衣服都脱了，放在以往光着身子的江霖, 顾连泽可能会立刻饿虎扑食的上去。但现在是一丁点的这种念头也没有。

给他擦干身子, 凝了个诀让头发也干了。江霖似乎很喜欢顾连泽身上温温热热的感觉, 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这也让顾连泽好把控他了一些。等着顾连泽准备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江霖看了一眼，“我不要穿这个。”

“那穿哪个。”

江霖：“我要穿成小恐龙。”

哪里有小恐龙！顾连泽从来没带过孩子，这上来就让他带个傻媳妇，他还真有点消受不起。年糕倒是有小恐龙睡衣，但尺寸也不匹配…却听着外面周谨行嚷嚷了句，

“他要什么？”

顾连泽：“恐龙睡衣…”

“年糕那样的？你等等吧，我让人送过来。”周谨行琢磨了下，给了他答复。那咋闹呀，儿媳妇可不就得要什么给什么。

真等给他把小恐龙睡衣换上了，顾连泽将钳制他的灵力收回了，江霖咣叽就从他怀里出去了，扛着招魂幡还要往外跑。绿油油的江霖扛了个红色的招魂幡…

也可以吧。

“不许去了。”顾先生一把扯住他。

就听着江霖哼哼了两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顾先生并没有松开。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总不能找个链子给他拴起来吧。

“我要出去玩。”江霖这几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外面雨大，雨停了再出去。”

江霖表示自己不同意，“但我就要出去，罐罐。”

他记不得顾连泽是谁了，但张口闭口都是管顾先生叫罐罐，顾连泽也懒得反驳，乐意叫什么叫什么去吧，知道是喊自己就行了。

周谨行见他换完衣服，自己也跟着进来，但这一开门，就把屋外的死灵的也放了进来。江霖登时被这些东西吸引了目光，犹如孩子看着璀璨繁星一般，直勾勾盯着半空中的死灵挪不开眼。

也许在江霖眼里，这些东西都是b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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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的。

看着孩子总算不再闹腾着说我要出去了，顾连泽才安下心来，给周谨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忙看着点。周谨行无所谓的点点头，设了个界在屋里，倒不是为了不让江霖出去，只是他出去自己好有个感知。

周谨行看着顾连泽拿着江霖替换下来的衣服就去了外间，找了个木盆，挑了井水。

“你再做什么。”

顾连泽：“洗衣服啊。”

妈诶，这孩子竟然会洗衣服了？要说江霖就该早点疯啊！嗯…也不能这么说。

周谨行瞧着还有模有样的，赞许的看看他，却也不说什么，心下只是觉着孩子长大了，自己养他那么久，任何生活技能没学会，自己媳妇儿刚傻了一天，什么也会了。

洗后的衣服也不用晾，凝了个诀就干透了。叠好了放回袋子中，等江霖清醒了，应当还是要穿的…吧。

“你是谁呀。”顾连泽再进屋时，江霖又不记得他了。

“你男人。”顾连泽已经记不得回答了多少次这个问题了。

“哦…嗯！”欣然接受。

“罐罐我饿了！”江霖坐在床上晃晃腿，一脸无辜的望着他。顾连泽此时去看周谨行，后者了然点头。

“行吧，我去做。”

·

“他这样会持续多久。”顾连泽一边给江霖喂着饭，一边问着周谨行。

“嗯…说不清。看造化吧。他体内灵力冲撞的很厉害，所以应当不会太久，可能就是几天的事？但无论结果如何，他这个痴傻的情况，都不会维持很久。他现在更像是，两种灵力互相争夺控制权，进而两个人格都无法表现出来。而表现出这种痴傻的样子应当是身体给了他一种自我保护。”

顾连泽：“自我保护？”

“嗯…你看他这样可爱吗。”

顾连泽：“可爱。”

周谨行：“自然界里可爱的小动物成活率会更高一些。算是某种自我进化吧。”

顾连泽觉着他在胡说八道，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江霖变成如此模样之后，顾连泽是真的心生怜意，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好好照顾他。

周谨行确实是在胡说八道，其实就是灵力被限制住了一部分，导致江霖失去某些机能。才会出现现在这种痴痴傻傻的样子。

周谨行：“其实相比起他什么时候会恢复，我觉着更要担心一下，江霖现在的记忆会不会被覆盖。你要知道，他作为人不过二十五年，但司生开灵识已经将近几百年了。”

“如果记忆被覆盖，会发生什么。”

“他会消失。”周谨行自然是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嗯…如何说呢。他的记忆不会完全消失，但会失去属于他现在的一些情绪。性格上可能会发生较大的变化，但你说究竟还是不是一个人，看你如何界定了。”

于周谨行而言，他会觉着记忆是人的载体。如果没了记忆，那就是换了一个人。故而即使他作为冥域之主，掌管死生之事，将人送去轮回。他依旧会觉着，轮回之后的人，和上一世的自己，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人。

完全不重叠的记忆。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甚至是完全不同的性格。除了所谓的命魂一样，其实完完全全就是换了个人。讲道理，老百姓谁会管什么命魂不命魂的。或者简单一些，无论你上一世如何行善积德，为你下一世赢得了一个好的投胎机会。可是之后呢，上一世的你并不会知道下一世的自己投胎去了何处，下一世的自己也不知道前世都做过些什么。

所以转世前后如果不恢复记忆，根本就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哪有那么多人会恢复前世记忆的，几十年里出不了一个，但凡出一个，那就是冥域的失职。但神明也确实有粗心的时候，所以现世总能看见有些小孩儿三四岁的时候能说出上一世的事情。

一旦发生了这种事，冥域就会抓紧时间补救。在这个时候尽快清除掉上一世的记忆，但药力对魂魄是瞬间的，对活人却需要一个时间段。主要还是对凡人的保护，万一有人拿这玩意儿往人间乱洒，这不得出事。

故而即使凡人在孩童时期能看见鬼魂，或者能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长大后都会渐渐忘掉。长大之后要是还没忘，工作人员就真的会被拉出去谈话了。

·

顾连泽：“他消失的几率有多大。”

“…很大。”周谨行心下也担心，“能明显感觉到，江霖的灵力不如司生的。这么下去，我估计是赢不了的。欸欸欸！你看着点他！”他俩这谈话的功夫，没顾上给江霖喂饭，江霖已经开始下手抓去了。

嗯…

顾连泽攥住他腕子，接过周谨行递来的纸巾，给他把手擦干净，赶忙一口一口接着喂自己媳妇儿。

江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饿，那是顾连泽见江霖吃的最多的一次。周谨行说是因为灵力消耗太多，他需要一直补充着。

“罐罐！给我那个！”江霖指使着他。

江霖见他指着那盘螃蟹，没等顾连泽伸手，周谨行直接给江霖扔了过去。然后就看着他家这祖宗拿着螃蟹直接就往嘴里塞。吓得顾先生赶忙抢了下来！

“做什么！”

江霖还凶他。

顾连泽心下叹了声，面上却仍旧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我给你剥开。”

“哦…”

江霖很专注的盯着顾先生剥螃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一样，突然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就看着顾连泽。顾连泽将剥下来的蟹肉喂进他嘴里，还给了他一个螃蟹钳子拿去玩。

这种哄孩子的套路很有效，因为周谨行小时候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

周谨行这顿饭近乎就一口没吃，因为他怕顾连泽骂他不许抢江霖的东西。自己做的饭，自己不能吃，活得也是凄苦。

吃饱喝足的江霖揉揉自己的小肚子，缩进了顾连泽怀里，顾连泽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很安宁，那种气息软软的，不自觉的就让人想要靠近。

小恐龙的尾巴硌的难受，顾连泽说要不给他把尾巴揪掉吧。

“不行！”

除了江霖傻了以外，其实周谨行瞧着也还算安稳。比顾连泽失忆那会儿好管多了。江霖至少就一个身子，顾连泽那会儿动不动给他变出来七个…

“你们现在这样子，特别像那种父亲小时候照顾儿子，长大后儿子照顾老年痴呆父亲的公益广告。”周谨行还有心调侃他。

顾连泽轻拍着江霖哄着他午睡，见着睡熟了便将人抱到了床上，还给搭上了小被子。

·

相比起傻了，其实这么看起来，更像是个孩子了。

也挺好，也让顾连泽知道知道照顾人有多费劲。

“灵力的争夺一旦结束，无论是谁成功，是不是都不可逆了。”

周谨行：“对啊。”

顾连泽说不担心是假的，其实他不太在意江霖拥有曾经的记忆，但他会担心他失去现在的人格。

周谨行：“倒也还有个法子…”

顾连泽：“说。”

周谨行：“把他另一部分记忆直接剔除掉。那江霖就还是以前的江霖，就像你一直认识的那样。只不过…或许有些不人道，毕竟我们没有办法过问他的想法了，只能我们来替他做决定。”

顾连泽承认，作为聚魂器的记忆，也是江霖的一部分。但那和这一世的江霖并不能很好的融合。他们也许正在争斗，谁都想胜过对方，从而获得这个身子的自主权。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从外面帮上一把，未免不可。

但这件事也是不可逆的，记忆被祛除就不会再恢复了，不征询江霖自己的意见，确实不合适。这虽然是两个人格的互相争斗，但讲道理两个人其实都是江霖，如果能融合的好的话，他和周谨行的状态是差不多的。即拥有曾经的记忆，但不影响当下的为人处世。

“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是因为他曾经的记忆已经拥有了灵识。如何说呢，就是司生本是想让记忆回归到这个身子里，但现在出现的问题则是，时间太久了，那份记忆拥有了一个新的人格。而这个新的人格因为继承了招魂幡的所有记忆，所以他是一定要回到江霖体内的。因为司生转世的目的就是为了再回去。”

“于是呢。”顾连泽不是太明白。

“你所看到的司生，一方面是过去的记忆映刻到了现在，同时也是司生全部记忆的复制品。这个人格其实就是司生，但和前世的司生已经用的不是一个魂魄载体了。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两股势力一直在江霖体内侵扰的情况。

“嗯…”

周谨行：“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有心理负担，那就当作那个人不是江霖就好了。因为已经是两份灵识了。”

“还是再等等吧。”顾先生一时定不下决心。

周谨行表示听他的，“那你多观察着些，两股灵力如果有异动，记得喊我。”

·

杨书彤被迫回到了自己那个勉强像是个房子的家中，破砖破瓦的，看着都还碍眼。家徒四壁至少还有四壁，她家连块完整的墙都要没有了。

脸上写满了嫌弃。

“咱家有书吗。”杨书彤问着他弟。

“没有。找张纸都费劲。”

杨书彤：“那你小时候怎么认得字。”

“用小棍在土上划拉呗，方法总比困难多嘛。”不过就是听着辛苦。

那这家一共就这么大一点点的地方，一眼能看满了。还能找出什么来。所以她压根也不去动手找，直接回了五仁一句。

“没有。”

五仁：“姐姐您能不能认真一点。”

杨书彤扯扯嘴角，掸掸灰尘，“你来，你找到咱就做，你找不到咱就算了。”

五仁看这样还是什么也得自己操心，要说一个团队最重要的就是有一致的目标。但是他的团队，不敢说各怀心思，但态度基本都是——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反派当成这样也是没意思。

即便是五仁进了屋，屋内该什么也没有，那也还是什么也没有。然后五仁一气之下给房子推平了。

…小伙子还挺暴躁。

杨书彤甚至在旁边鼓了鼓掌，“以后我住不住的，都要在这儿盖个像样的房子。”

五仁：“为什么。”

“你再被抓进来，我好回来探监啊。总不能没个住的地方。”

五仁：“得嘞，谢谢您。”

“您别客气。”

简单的清理了下，并未发现太多东西，五仁颓唐的坐在砖墙之上，趁着这个景色，倒是显出了几分孤高寂寥来。

但必然是不可能放弃的，“要不去我家的山洞里找找？”杨书彤提议道。

到底也没个太好的办法，只能过去看看了，但显然，仍旧是没有。想想也是，如果有，那杨书彤或者杨水枫应该是有印象的。

杨书彤看见五仁的情绪越来越低，自己却觉着好玩，还故意凑上去戳戳他，“别生气啊，不行就算了呗。不行就是老天爷不让。人呐，还是得认命。”

“老天爷当然不让。”五仁冷哼了一声。

有些事到最后一定会有了结的，五仁心下明白，漓霆多半也不会放过他的。

但管他的呢。开心了再说。去他的天道纲常。

·

“所以，到底哪里有啊。”杨书彤找了块勉强干净一些的地方坐着，“是不是找不着，我就不用帮你干活了。”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所以为了拖你下水，我一定会找着的。”五仁信誓旦旦的说道。

杨书彤就会觉着他真的很烦人诶…

水枫也不知道在哪，但会跟着五仁一起找。至于祈逸，根本不去理会他们的事，自己从杨书彤的背包里翻出来几个果子，站旁边吃的开心。

要说这也不是能着急的事，就是把这个翻个底掉，不好找就是不好找。杨书彤也啃了个果子，示意他冷静下，找不到就算了…呗。

要说杨书彤也有点担心江霖那边了，她知道江霖在他的老宅里，可江霖的老屋子自己也住过些日子，万一有个没处理掉的痕迹…她就生怕被江霖发现自己已经和这群人同流合污了。也害怕暴露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

之间他一直担心江霖打电话怎么办，但这都多少天了，一个电话没有。庆幸之余，又怕别是出事了。可她也不敢给江霖那边打过去。

五仁那天不高兴的哼哼唧唧夹着尾巴就回到了睡觉的山洞里，甚至还死皮赖脸爬上了祈逸的床。

“别哼哼了。吵死个人。”杨书彤路过他时踹了他一脚。

“你不懂…我的宏图伟业啊…”

祈逸：“半夜十二点了啊，你再嘤嘤嘤的就滚出去。”

五仁：“嘤嘤嘤。”在死亡的边缘大鹏展翅。

然后就真的被祈逸一脚踹地下去了。杨水枫对此报以同情的眼神，但杨书彤盯着他良久，只说了一个字——

“该。”

五仁可能是真的心情不好，就隔一会儿哼哼一两声，闹得杨书彤那叫一个来气。但五仁不理她，就一个人哼哼自己的。甚至有时候还吸吸鼻子，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气哭了。但必不可能，他不祸害别人去就行了，谁还能气哭他啊。

“你够了啊。”祈逸一闭上眼，他就跟旁边哼哼一下。他再哼哼，祈逸敢给他把肋骨条打断了。

五仁：“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