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多多的印象里, 有一日自己的家中, 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他有好几座楼那么高, 躺在那里像个小山一样。毛色锃亮顺滑，蓬蓬软软, 肚肚会跟着呼吸起起伏伏。它有一只金色的兽角，和自己的两根不一样，但和弟弟是一样的。
他见过，在爹爹的幡布上, 有一只和这一样的天禄。
爹爹说…那是父亲。也是一只貔貅，和弟弟一样，都是天禄。他不知道知道父亲为什么一直睡在那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但他知道, 从那日之后，爹爹明显比往常开心了许多。不会再在夜里突然惊醒，然后把自己抱在怀里□□一番，甚至还要用自己擦眼泪。
江霖睡着确实有这个毛病，但他自己不知道。有时候睡得混混沌沌，惊醒就是一脸的泪，胡乱就会那起手边的玩意儿去蹭。通常抓着的都是禄多多。起先孩子还会僵一下，但后来倒也习惯了, 甚至有些期待, 因为江霖每次惊醒后, 都会将自己抱的死死的再睡下。
禄多多喜欢爹爹抱着自己睡觉。
但江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大儿子的毛, 每天早上醒来都是乱乱糟糟打着结。
·
“禄多多！你不许欺负弟弟！”江霖侧躺在顾连泽的身上, 看着下面两个孩子打闹着。
禄余余：“放开我！”一边吼他哥一边用脚蹬他。
禄多多从他弟身上滚下去，“弟弟身上绵绵的嘛。”
禄余余不搭理了他了，站在顾连泽身下，仰着脑袋喊江霖，“爹爹我困了，我想上去睡觉。”
禄多多：“我也要我也要！”
江霖笑叹了声，将招魂幡的幡布扔了下去，幡布快到地上时，自己摊开如同飞毯一样。两只小家伙就自己费力的爬了上去，禄多多看弟弟上不去，还用身子给他垫了下，让他踩着自己上去。
禄余余上来后钻进江霖怀里就要睡了，这孩子觉多的厉害，玩闹上一会儿就喊着要睡。江霖在旁边的时候他就睡江霖怀里，江霖不在四脚一软，直接往草地上一趴就睡了。任着禄多多怎么闹那都是醒不过来的。
这么看，倒是有些像他…爷爷。
禄多多却是那闹腾性子，这才扑腾上来，顺着顾连泽的光滑皮毛就又滑了下去。顾连泽的身形对于俩孩子来讲还是太大了，大滑梯一样玩的倒是还挺开心，一边往下出溜嘴里还乌拉乌拉的大声乱叫着。
等着奶金色的幼兽到了地面上，蹦蹦跳跳的还要朝江霖喊，“还要还要。”
江霖还又得拿幡布给他捞上来。
“行了啊，小点声玩，弟弟睡觉呢。”
“嗯…”禄多多蹦跶着去了江霖怀里，低头看看他的弟弟，沉默良久，“啪——”
一巴掌呼到了禄余余的脑袋上。
就听着禄余余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噜噜的声音，和顾连泽当初像的紧，禄多多是不要命的还去拨拉人家，“起来玩嘛。”
紧接着就听着嗷的一声，禄余余从江霖怀里挣出来，突然化回孩子模样，提溜起他哥，直接给扔了出去。
“吵死了。”嘟囔了句又钻回了江霖怀里继续睡觉。
就说不能吵有起床气的。
禄多多被扔出去老远，咕噜咕噜打着滚，好在是都也皮实，站起来晃晃悠悠又朝着江霖爬了回去。
“被弟弟打了吧。”江霖忍着没笑。
“嗯…”
“还吵他睡觉吗。”
“不吵了。”
“那你也消停会儿吧。”
“我想吃东西。”
江霖就看他没有一天是能安稳下来的，抬手使唤了两只死灵，从宅子中拎出了个箱子过来，横着稳稳当当的放在了顾连泽身子上。禄多多兴冲冲的自己去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是些金银玉石。
家里有好几箱子这玩意儿，来路都也不同，有些是天帝那边送来的。有些是周谨行那边送来的。还有些是昌意那边送来的。剩下各家各户都也有零散着送些。江霖起初看着有人直接送了这些来，忙说不用给钱的。然后对面才给解释说，是拿来给孩子磨牙用的。
倒是阔气。
貔貅擅食金玉，虽说不至于当饭吃，但平日里打个牙祭还是不错的。
禄多多钻进箱子里翻找着，遇到喜欢的就塞进嘴里嘎啦嘎啦咬着，人不大，牙口倒是真好。
“这个好看。”禄多多翻出个翡翠珠子来，“留着给余余吃。”
禄余余却是对吃的比他哥挑剔许多，不好看的他就不吃，宁可饿着也不吃。老大是吃饭没个吃相，吃两口跟那猪拱了一样，老二看一眼直接不吃就走了。久而久之，当哥的倒也记得了自己弟弟只吃好看的东西。
江霖：“这个也好看，也要留给弟弟？”
“嗯…这个留着给父亲吃。”
·
江霖背着小筐去摘菜，筐里扔着那俩小东西。禄余余在里面横躺着睡觉，禄多多站起来扒着往外看。
“今天吃什么。”
禄多多：“吃辣椒！”
人不大，口倒是挺重。
禄余余听着要吃饭也跟着爬起来，“肉肉。”
江霖大多时候也就是问问，听不听还得看他心情，先摘了俩桃子扔筐里了，俩孩子一人一个，在筐里就啃起来。这要是不给，一会儿摘什么咬什么，等着江霖真准备做饭了，筐里什么也没了。
可能貔貅都这样吧，顾连泽那会儿不就这个毛病吗。一天天的给什么吃什么。
他这边摘着菜，就听着域里来了人。
“江霖江霖！”年糕的声音。
江霖从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站起来，“这儿呢！”
年糕小跑着冲了过来，一脑袋直接撞进他怀里。
“就你一个人？”江霖揉揉他那一脑袋的软毛，算算日子，这都十年了，年糕个子也长了不少。抱是抱不起来了，倒是能提溜起来掂量掂量。
“和悦回家了。他有事情。”
江霖还没说话，就感觉背上有异动，“禄多多你给我回筐里去。”
“年哥哥！”禄多多站在江霖的肩膀上，扑着直接跳进了年糕怀里。
年糕接过他抱在怀里，顺便从江霖怀里接过了筐，“我背着吧。”
江霖也没客气，年糕大小就帮他背筐是真的，后来有了孩子，经常筐里也会有那俩狗崽子。久而久之，禄多多跟年糕关系还挺好。
禄余余在筐里一直都是睡觉，年糕一度怀疑这只是不是晕筐。
年糕：“我想吃红烧肉了。”
“一会儿给你做。”
年糕：“那我一会儿给你宰一只去。还要什么吗，待会儿我去买。”
“不用了，家里都有。”
以前这事都是顾连泽去，顾连泽不在了逍遥也干过，年糕大些了就他帮着做。很多时候都是一次宰好多，帮江霖冻冰箱里。
不过江霖自己也学会了，只是旁人看着，总还是想来帮忙来。江霖长得就不像是那种能干了屠夫活计的人。
·
“你俩变回来吃饭。”江霖和年糕做好饭，提溜着俩狗子扔到座位上。
禄余余化回来端正的坐好，转头就给江霖告状，“哥他又上桌子！”
江霖头也没回，“禄多多你给我下去。不然今不让你吃了啊。”
年糕给孩子抱了下来，小声斥了句让他好好坐着，“别动筷子，一会儿一起吃。”
江霖是有些惯孩子的，那些规矩礼数什么的，江霖也不在乎。所以孩子们闹腾点，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他多半不会管。
但很多事，在漓霆那边，多半是要挨打的。
“他俩是不是该去上学了。”年糕给禄余余加了肉放碗里，禄多多拍拍他也要年糕给自己夹。
“是吗。”江霖抬头看看那俩崽子，“都十岁了啊…我赶明问问天帝吧。”
年糕：“不过倒也还小，晚两年也无所谓的。去那儿也只是教些规矩礼数，免得日后冲撞了谁。”年糕到现在都记得里面有一门课，是专门用来认人的。哪些人不能惹，哪些人要绕路走，哪些人见到要行礼。
江霖：“不习武吗。”
“会简单教一些的，但因为去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少爷小姐，一般都会请专人来教的。”年糕和这些神兽的身份地位确实还是没在一处。若是念书，自是也不会去到一处学校。具体那边教什么，他也不是多清楚。
而且年糕一共也没念了两年了，就跑出来玩了。
·
吃过饭江霖靠在顾连泽身上躺着，眼前就是一只大点的狗子后面跟着两只奶狗。颠颠颠的就在草地上跑跳着。
禄余余安分些，不吵不闹，累了就去江霖怀里歇着。倒是老大那左边嗅嗅，右边闻闻，没个一会儿就找不到人影。
年糕还得费力给他叼回来。
“晚上住这儿吗。”
“不啦。我去找和悦住。”年糕欢快着，“对了，我去天帝那儿时…周谨行也在，我听着他们说…杨姐姐，就你那个守监人的朋友。前年生了个丫头，这会儿都三岁了。
“啊…是吗。”江霖有几年没过去了，也没怎么想着联系。“知不知道祈逸如何了。”
年糕摇头，“…没听着他们提。你若是惦记，不如去看看吧。”
“有空再说吧。”
他天天跟域里，根本就没个忙的时候，说到底还是不想去。
·
清溪镇。
“大狗狗！粗奶玩！”一个三四岁的丫头，吭哧吭哧爬上了山。
祈逸过去捞了她一把，给他接到了怀里，“又找他啊。”
“小叔叔抱。大狗狗呢。”说话的是杨书彤的闺女。
“他不在洞里还能在哪。”祈逸抱着他送到了山洞门口。那里面就是被链子锁着的五仁。
五仁瞧着丫头还挺开心，“哟，大小姐你又来了。”
“大狗狗！”小姑娘连走带爬的钻进了山洞里。这孩子倒是随了杨水枫，不顾外面的界，能直接进了山洞里面。
“今念书没啊。你娘今给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念了的。爹爹做的饭，给你，我今天从爹爹那儿拿来的珠子。”
五仁一抬手，就是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那你爹爹今天为什么哭了啊。”
“哦…炒菜油溅到眼睛里了。”
“那是挺疼。”五仁揉揉她，“过来睡午觉吧。晚上让祈逸送你回家吃饭。”
“嗯！”
这丫头偏偏还就是黏五仁，杨书彤都快急死了，就怕这孽障祸害自己闺女，隔三岔五隔着山洞就得过来骂他两嗓子。
五仁轻拍着哄她睡下，顺带着和外面祈逸说道。
“诶，我说。到今年可都十年了。天帝还不让你回去啊。”
祈逸：“十年就让我回去，那算什么思过。”
“他当初如何说的。”
祈逸：“他说等我哥回来赎我。我哥什么时候让我回去，我便什么时候回去。”
“那…这不是要你这辈子困死在这儿了。”
祈逸：“嗯，应该是。”他现在也不是多在乎这种事了。
五仁听着却笑笑，“诶，我说。当年…你要杀我，就是算好了，天帝定会因你过于虚弱，才会饶我一命吧。”
就听着外面默了片刻，随即嗤笑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呀，是就是嘛，我又不笑话你。”
祈逸：“你还有脸笑话我？”
“没脸没脸。谢您当初不杀之恩。”
祈逸懒得搭理他，靠着山抬头痴痴看着天际，他当年不是算准了什么，他只是赌了一把，天帝不至于为了这事，真将自己和五仁一同处死了。
祈逸比谁都清楚，五仁最后定然是赢不了的。输了便一定是一死。所以他想了个法子，他给五仁和自己连了契，用自己的命去赌他的命。投靠五仁是假的，恨他哥是假的，可替天行道去杀了五仁也是假的。他所做的，其实没一件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