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初起, 孤山各峰皆是练剑声。雪意峰不例外, 峰上少有的几个弟子已开始日课修行, 萧满没惊动聚精会神的容远, 悄然御风, 离开栖隐处。
行在云端上,风极为凛冽, 萧满向着停云峰去,衣袂被吹得凌乱。不经意间往下投去一瞥,看见各峰各景, 他发现曲寒星有句感慨很对, 下山历练不过半月, 归来却觉得已过数年, 许多东西看上去都略显陌生。
萧满没有来到停云峰山腰或者山顶, 这样未免有些不尊重, 他落在峰脚,先伸手探了探, 才迈出步子。
禁制乃是以灵力布下的阵法, 其存在不难被察觉。
这里的禁制与雪意峰上那道格外不同。雪意峰的禁制初看略有几分轻飘飘的感觉, 让人误以为极容易穿过,可一旦踏过去,便是如同泰山砸面来的压迫感, 境界稍低的人会被直接拍飞,像极了那个爱开玩笑的主人。
停云峰上的禁制则是凌厉之气直接扑面而来,教人稍微靠近, 便遍体生寒。好在它没拦萧满,让他垮了过去。萧满微松一口气。
便往峰上行。
这里似乎经年无人打理,树与草的生长姿态颇具野性,鸟兽分外放肆,直接走在道上,见了人也不惧。
萧满没往上走太远,寻得一处溪畔站定。他练剑,不是从入门剑招开始,而是双手持剑,练习最基本的上下挥砍。
他非常专注,渐渐忘了风声水声,注意到的唯余自己的呼吸声。
如此挥剑约有三百下,萧满停歇稍作休息,乍然看见身旁多出一人,被吓了一跳。
这人一身滚金边黑袍,腰间束着灿金腰封,抱臂靠在一块石头上,桃花眼含笑,不是沈倦又是谁?
萧满立刻向他行礼:“师祖。”
“小少年,这里不是练剑最好的地方,你该去山顶上。”沈倦轻笑说道。
萧满先是一惊,尔后眸间浮现欣喜:“我可以上去吗?”
沈倦离开倚靠着的石头,甩甩衣袖走到萧满面前,抬眼望了望天空,目光落在萧满脸上:“停云峰上哪只小鸟儿不是随处乱飞,小少年你为何不可?”
“我叫萧满。”萧满道,正要致谢,沈倦已拉起他,评价一句“好名字”,:“走,带你上去认认路。”
萧满就被这般扯走。
看得出沈倦可以放慢了御风速度,从山脚到山腰,好一阵功夫才到。萧满边记路,边问:“师祖,我可以在此待到试剑大会吗?”
“想待多久便待多久。”沈倦道。
萧满赶紧道谢。
又过一阵,行至峰顶,沈倦将萧满放下。
他一抬手,指着道殿宽阔的前坪道:“就是这里,此处是停云峰上风最烈的地方,可助你练剑。”
接着揽过萧满的肩膀,带他转向道殿:“练累了,就进殿休息,左侧第二个房间是书房,里面有一些书,都可以看。”
“真好,你来这里后,连鸟叫都动听许多,我甚是欢喜。”
“我与师弟还要出去一趟,你在此地,不用顾忌,但要顾好自己。”
沈倦说个不停,说完放开萧满,招呼也不打,如来时一般匆匆,轻振衣袖倏然走远。
萧满一声“师祖”尚在口中未曾喊出,视野中已不见沈倦踪影。
这位师祖未免太照顾后辈了些。萧满心中感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可以用一个“素”字来形容,若再多加一个字,那就是“朴素”。这偌大道殿前坪,除了风蚀之下形成的诸般怪石,与一棵数人合抱粗的榕树、几棵青松外,再不见半点东西。
他转身看向道殿,门扉未阖,一眼便见庭院内种有各式花草,修了石桌石凳,引水铸了池塘,虽说手笔随意,但韵味十足。
内外差别甚大,给了萧满一种是两个人在布置此处的感觉。转念一思,停云峰上有两位师祖,便算自己给自己解了惑。
萧满回身,背对道殿,面朝崖上青松,迎风提起剑。
如沈倦所言,这里的风甚烈,一击挥出,便似有只手伸来挡下,不仅削了力度,更弱化去气势。
仿佛在同人对打。
萧满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心道此处果然是个好地方。
他不分昼夜练剑,累了去道殿里的书房,寻一本书来看,歇息够了再回到前坪。
这里书册种类奇杂,上至刀剑秘籍,下到话本传奇,萧满有时会抽两本话本来看,但更多时候是看剑谱阵法一类的书。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第三日时,萧满心头那点契机猝然被牵动。
并非上次晏无书遇到危险时那般的震动,而是跟羽毛挠过去似的,略有些发痒。
是晏无书来到了停云峰脚下,叫他下去。萧满不欲理会,但晏无书跟猫挠爪子似的时不时拨弄两下,扰得他无法静心练剑。
他不得不下去,来到山脚,面无表情看着一禁之隔的晏无书。
这人玄衣起落在风中,银发束得甚是妥帖,见到萧满,拖长语调唤一声:“小凤凰。”
“有事?”萧满冷冷道。
晏无书笑道:“我担心你在停云峰吃得不好。”
“……”萧满无言片刻,“我早已学会辟谷。”
“但舌头会馋。”晏无书说得一本正经,朝他伸手,“我来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