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旧在下, 每一丝都极轻极细极短, 似是一根根绒毛。
魏出云撑了把绘着青竹的伞, 同萧满并着肩, 缓慢走在庭院里鹅卵石铺就的道上。他将自己与别北楼对战的所有感受都告知与萧满, 无一遗漏,末了, 还说起比试结束之后,琢磨出了几种应对方式。
萧满听得认真,听完之后愈发放慢脚步, 直至停下, 垂眸思索。
一场春雨一场暖, 虽说此番雨未歇, 算不上完整的“一场”, 可仍有春枝浸润一身的雨, 花蕾悄然绽放。
花洁白清透,叶青翠欲滴, 萧满正巧站在旁侧, 鸦羽般密而长的眼睫低垂, 脸庞素净白皙,而唇间一点薄红,花叶映衬之下, 更显清丽十分。
魏出云注视他许久,抬眼一瞥天色,道:“时辰不算早, 不如先去用晚膳。”
萧满仍在脑中模拟与别北楼对战的情况,闻言应了一声“嗯”,漫不经心。
这算不上一声回答,但不妨碍魏出云将之当作回答,挥袖祭出飞剑,邀请萧满踏上去。
魏家的产业极多,除了交易行,各行各业都有涉猎,譬如这广陵城,便有数家牌匾上刻着魏家标记的酒楼。
他带萧满去了附近的一家,坐进最清雅的隔间。
萧满无心菜式,魏出云便点了萧满惯来爱吃的,并不忘嘱咐掌柜的,做一碗价目牌上没有的冰沙酒酿圆子。
菜接连上桌,萧满一直垂眸,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案上轻画。
“你这模样,真似一个武痴。”魏出云把萧满手边上的茶盏挪开,换上一杯蜜水,低笑问道,“就这般想赢?”
“只是希望能想出破解他招式的方法。”萧满回答。
魏出云倾身,仔细看过萧满画出的东西,道:“别北楼体内灵力极深厚,你境界低他一些,若打消耗战,难以行通,所以要想办法速战速决。”
“我观他最后那招——说是什么招数,其实不尽然,便是凭借澎湃灵力,无视阻拦的一撞罢了。”
萧满想了想,道:“若能提早反应,可以避开。但照你所言,他那般出招,没有什么征兆。”
“吃饭的时候,最好别想这些问题,否则极容易忘记自己在吃饭。”赫见此时,忽有一人不请自来,眉间含笑,手握折扇,慢条斯理说道。
对萧满说完,转而看向魏出云:“魏师侄,这酒楼中除了你们这,再无其余空座,我想你不会介意我与你同座吧?”
“晏师叔哪里的话,师侄自然不会介意。”来者正是晏无书,魏出云扬起温和笑容,言语之间看向萧满:“只是小师叔祖——”
不等他把话说完,晏无书已拂衣坐下,道:“我们想小师叔定不会介意,是吧,小师叔?”
他辈分高于魏出云,身份和境界更高于魏出云,魏出云拿他无可奈何。萧满没回答,只是撩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问:“你来这里做甚?”
“到点了,来吃饭。”晏无书把萧满身前多的那盏茶挪到自己面前,轻笑说着。
俄顷,顿了顿,还补充:“哦,还有,儿子说它想你了。”
晏无书素日里都是“我儿子”“我儿子”的唤阿秃,这回却省掉了一个字,萧满不曾察觉到有什么,只当他嘴快,反驳说:“它不会说话。”
“可我能读懂它的心情。”晏无书一本正经道。
魏出云盛了一碗汤递给萧满:“喝汤。”眸底有难以察觉的郁色。
菜几乎快要上齐,魏出云不断为萧满夹菜,并找一些话题。萧满的回应很少,不过总归是有回应,晏无书心头有些不爽,这个魏出云在萧满这里,得到的待遇要比他好多了。
但他没有插话,更没有抢着和萧满说话,只安静坐在一旁,时不时给萧满杯子里添点水,不过等人放下筷子,不打算再吃后,对魏出云一笑,起身振袖,带着萧满便走。
离开酒楼前还不忘记结账,而魏出云表情会如何,便不是他感兴趣的了。
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回的地方自然是白鹭洲。
晏无书熟门熟路走进萧满的屋室,没急着点灯,转过身看定他,幽幽道:“小师叔,我这魏小师侄、你那魏小徒孙,待你可真不错啊。”
今日有雨,阴云遮挡天幕,夜里无星无月,使得室内昏暗无比,而窗下水光照不进屋中,萧满唯一可见的、亮着的东西便是晏无书的眼睛。
他直勾勾盯着他,眼底有光。
萧满回看晏无书,道:“他待人一向温和有礼。”
晏无书轻哼一声,问:“那我呢?”
萧满不答。
“看来你对我的嫌弃真是无穷无尽。”晏无书道。
他弹指点燃室内的灯,怕萧满对他过于嫌弃,说起萧满爱听的话题:
“不过别北楼的确有些难对付。他师从药谷,药谷行医,重武的极少,若想学刀学剑,或是阵法符道,多是前往别的门派,可别北楼的不同,他的出招,似乎自成一派。”
“兴许是跟他师父圣手江清庭学的,不过江清庭愿意在江湖上路面时,鲜少出手。”
“所以你说与没说,有何区别?”萧满语气凉丝丝的。
晏无书眼睛眯了一下,继而笑起来,他发现萧满待他到底是不同的。
于魏出云于曲寒星,就算武道剑道上的事,萧满的语气都是淡淡的,通常话语极短,但到了他这,会没好气地噎他。
这不就是同他斗嘴吗?晏无书开心了些,哼笑说道:“重点在接下来——江清庭的师父,上一人药谷谷主,名为江漱月,是你师父的师妹,与你同辈。”
“拜师孤山?”萧满眼底闪过一丝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