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一战中牺牲者的尸骸收殓妥当过后, 自信都而来的援军大部队到了, 留守梧山的北斗派弟子们同出征前线的汇合, 一时无话无声。
过了一阵, 活人分成数队, 逝者停成数列,亓官道人拂尘一挥, 高举火把,率先上前,将一尊棺木点燃。
后方弟子依次步出, 送归亲友亡魂。萧满亦在此列, 指尖一点凤凰火, 送同悯归去。
烈火燃烧, 往生咒诵成低哑悲歌, 而风过, 将白骨化作的烟尘扬起,带上高空。
“他们是我们的同修, 我们的兄弟姐妹, 他们的名字, 永远铭记我们心中。”亓官道人转过身来,冲众弟子沉声说道。
“此世虽远,但彼世终归, 这片大地遍布疮痍,我们必须竭尽所能,灭邪教、诛魔佛, 让他们在归来时,看见一个安宁欢喜的世界。”
“灭邪教,诛魔佛!”
“灭邪教,诛魔佛!”
“灭邪教,诛魔佛!”
“……”
众人齐喊,声音震天。
“走吧。”晏无书来到萧满身侧,替他将发间染上的灰清理干净,低声说道。
“他会不会成佛?”萧满凝视着眼前的烟灰,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还是不要在此时成佛的好,否则他看见释天还不死,搞得人间不安不宁,定会从西天下来,冲到最前面和释天打架。”晏无书想了想,摇头说道,“就轮回往生吧,投一户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生。”
萧满对此番言论不置评价,缓慢垂下眼眸,转身去了无人处。
安葬完逝者,北斗派众人在亓官道人率领下登上云舟,其余人亦开始回撤。
前往信都。
没多久,曲寒星转醒。是硬撑着醒来的,把在忘念身旁打听到的统统告诉萧满和晏无书后,立刻又睡了过去。
昏睡,此外还发起高烧,连别北楼都束手无策。
晏无书沉眸一思,振衣甩袖,带他回孤山。
萧满同行,身侧还跟着夫渚。
秋天还未结束,孤山枯山明水之景依旧,萧满却觉阔别已久。晏无书在前,把曲寒星交给夫渚,让它驮着跟在后方。
容远接到晏无书消息,一早便候在院落外,晏无书没在信上同他说太多,但关于北斗派的消息已传回孤山,让他不得不担忧。
看见晏无书和萧满靠近,容远立刻上前行礼,仔细一辨,这两人脸色都不差,神情才有所好转,但当看见夫渚背上是谁是什么情况,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上礼节了,三步两步上前,急急唤了声“师兄”。
“还没死,不用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晏无书按住容远的肩膀,“把他放到床榻上去。”
容远赶紧照做。
这院子虽说不大,却也不用师兄弟两人挤一间。曲寒星走后,容远时常帮忙他打扫寝屋,故而非常整洁。
曲寒星体温很高,仿佛烧起来了似的,容远撤了床上那些用来应付冬天的被褥,才将他放上去。
“不必过于担忧。”晏无书安慰这个小徒弟,坐到床边,以灵力查探曲寒星的情况。
萧满站在床的另一头,目不转睛看着曲寒星。这人在做梦,眼皮底下,眼珠子转个不停。
约过三分,晏无书收手抬头,对萧满道:“之所以昏睡不醒,大抵是因为有什么在梦中牵绊着他,不想让他醒来。”
“莫非这就是你说的机缘?”萧满问。
“应当就是了。”晏无书道。
话音落地,听得站在身后的容远焦急问:“可有什么方法助师兄?”
晏无书回头看着他笑:“怎么,你想入你师兄的梦?”
萧满摇头:“梦,等同幻境,无人知晓他梦了什么,便无从得知是否危险、有多危险,贸然入梦,容易受伤。”
容远失落低下头,又蹭的一下抬起,问:“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该做什么做什么,锻体、练剑,如平常那样,每一样都不能落下。”晏无书道。
“不会打扰到师兄?”容远甚是惊讶。
“不会。”
“那我可以来看他吗?”
“当然。”
晏无书的语气如往常一般随意,容远逐渐放下心来,在这里陪了曲寒星一阵,便去院子里做日课了。
萧满难得没有立刻离开雪意峰,他把夫渚带到了山顶上,丢进一个石阵中。
雪意峰人少,若弟子寻不到合适的搭档练剑,便会来此处。石阵乃前任峰主所留,会根据入阵者自身水平,发起只高不低的进攻。
仔细测算,夫渚的境界实在太玄中境,是以甫一进去,便受到太玄上境的攻击。它哀嚎一声,拔蹄乱窜,萧满看也看,转身离开。
“小凤凰,这可是我们儿子。”晏无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满一扭头,就见这人用肢体动作在表达“痛心疾首”。
他还惨兮兮地说:“当真如此心狠?”
“你孵出来的。”萧满冷冷说道。
“意思是……和你没关系?”晏无书装模作样瞪大眼,为表心痛之情,还向后退了一步,“你连儿子都不认了吗?”
萧满根本不理他,往前一抬脚,出了雪意峰。
他回停云峰去了。
晏无书收起身上的戏,回头看向石阵,抬指弹出一道灵力,幽幽叹息,“那就再加一点威力吧,往后面对的人,可不只太玄上境。”
叹完抬脚去追萧满。
萧满在半山腰桃林那座小院,坐于廊上,斜对莲池,半垂着眼思考问题。
晏无书悄无声息坐到旁侧,抓住一绺萧满被风吹起的发,绕在指间把玩。
换来冷冰冰的一瞥。
“宝宝,你之前在梧山咬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晏无书不放手,不错目注视着萧满,慢条斯理说道。
萧满眸光微动,移到自己的发上。
晏无书看出他大概是要把这绺头发割了,任他拿在手上、随意怎么玩,赶紧松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