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接风午饭突然变了味道。
至少在谢超凡口中,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把行李箱先放回了自己的宿舍,味同嚼蜡地吃着确实比不上禹正扬厨艺的饭菜,表面却要扮出和善的表情。他看到不苟言笑的禹正扬被郭媛媛逗笑,看到禹正扬除了督促自己吃饭外还帮郭媛媛倒了茶水,心情起起伏伏很是复杂。
郭媛媛下午有课,吃过饭后就离开了。
期望从天界跌到地府也不过如此。
谢超凡失意地拿起碗筷,想趁着送去水槽开溜,禹正扬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开了一瓶老白干。
“这么急着走,不是有事要说吗?带给我的东西呢?”他的身材要高大许多,轻轻一拽谢超凡就挪不动脚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谢超凡别开头。
“你这个人,那我说我的了。”与谢超凡不同,禹正扬心情更佳,现在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刚刚的女学生……”
“你怎么没和我提过她?”
谢超凡还抱着一丝希望,尽管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机会了,还是不由得想安慰自己——郭媛媛也许只是师兄比较欣赏的学生。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她是个好姑娘,我每堂课几乎都能看到她,这半年来帮了我不少忙,不知不觉就……”
半年时间。
事已至此,谢超凡还能说什么呢?他将放在桌上的老白干一口闷掉,狠狠拍了禹正扬肩膀:“你才是,说好一起光棍,你却开了桃花。”
“该光棍的时候光着,遇到合适的,就把控不好,你也该看看。”
单身时赞美轻松,有了伴侣看到一条落单的鱼都会心生怜悯,禹教授也不免落入俗套。谢超凡不想再在这个伤心地待下去,烈酒烧得喉咙生疼,他摆手告别,说要回宿舍休息。
“正扬,明天也帮我请个假吧。”谢超凡回首,看了一眼相伴十年的师兄。
“行,我下午就去说。”
“啊……还有我说的事。”他思索许久,“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个,钟院士说有一个去国外交流的机会想给我,我……我准备答应了。”
“这么突然?”
“不突然,只是之前没说,就像你的事一样。”
尽管谢超烦最开始是准备拒绝的,尽管这件事手续就办了三年多,终于在禹正扬和已经毕业的郭媛媛婚礼前办妥,这期间谢超凡频频出差,和禹正扬的关系都单反面疏远了许多。
他像逃离灾难一样,离开了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城市,带着他的笔记本、始终没有送出的礼物还有那张写在稿纸上的一行诗,远渡重洋。
那时的谢超凡,绝对想不到不过三年的时光,他只因师兄一句“想让你做禹周的老师”而重新回国,也想不到他这一来一回放弃的机会给他后半身学术生涯带来了多大的阻碍,更想不到他的秘密,从未与任何人说过想守住一生的秘密,会被禹周看出端倪。
三十年后。
春季,街旁的玉兰花又开了,停在树下的轿车顶上,不过一夜功夫就落了厚厚一层的花瓣。
院子的门打开,两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出来,前面身着西装的高个子把钥匙递给了一旁休闲装扮的人。
“我不在的半个月不要熬夜,中午的时候我会查岗。”
“我尽量。”
“看看你的黑眼圈,都快到下巴了,不清楚的还以为你在暴雨工作,我做店长呢。”
“你还好意思说我的黑眼圈?!也不知道是谁,明知道第二天要早起来看谢老师,还折腾我折腾到四点钟。”
“如果不是你玩游戏玩到十二点多,我们就不会拌嘴,不拌嘴你也不会来认错服软,我也不会……”
“合着是我勾引你了是吗?禹总?”
“……”禹周一听龚姚尧叫自己禹总,总算想起了今天的事。
距离他们毕业已经过去了五年,他在暴雨从策划实习生到转正,一年后有了想法和另一位同事参与到游戏最初的策划提案,到经过核定创建团队、游戏设计代码建模、运营推广,禹周早已从游戏策划转型到了管理工作,最近的一周,他还要代表暴雨中华部的新星团队,前往总部参与春季发布会。
幸好,这次出差时间在谢导忌日后。
三年前谢导还是没有抵过病魔,与世长别。人生时住在方方正正的房子内,死后也被拘束在一个小盒子中,谢超凡最终只留了一封信,没有留给他的师兄,也没有留给他的远方表亲,而是将他最后牵挂的事交给禹周去打理。
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手提箱,禹周提起时能感受到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他当然也不会打开,而是遵从谢超凡的遗愿,让箱子与谢导一样,离开了人间。
连同这个箱子走的,还有谢超凡守了一生的秘密。
一个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