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诺欧消失在地平线, 艾斯才从魔法塔的窗边离开，回到实验室。

实验室里，几张实验桌上还摆放着各种魔法道具，唯独正中间的实验桌上空荡荡的, 只在桌子边缘上有两副镣铐, 桌脚边上也有很多破碎的玻璃。虽然艾斯在这里已经待了半个月, 但现在是他第一次觉得, 魔法塔很空旷, 很阴森。

艾斯走到靠近实验室门口的实验桌边上, 动作自然的把阳火收进空间护腕里。

诺欧走了。

艾斯必然要和黑袍人撕破脸。

他不可能苟在黑袍人身边, 当个魔法学徒的。黑袍人不会放过他, 他身上也有太多不愿人知晓的秘密。

艾斯用魔力打开空间护腕, 里面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地上摆着一根亡灵法杖，一颗没有生机的魔兽蛋, 还有一堆书。除此之外，只有两团火焰悬浮在空中。

左边的一团火焰是白色的, 是艾斯从骷髅王的墓穴得到的阴火；右边的一团火焰是橙色的，是他刚刚放进去的阳火。这两团火焰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 一见面就天雷勾地火, 战得一发不可收拾, 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艾斯把魔力从空间护腕里抽出, 不再管阳火和阴火。

他一时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团火焰也派不上用处。

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好, 丢到墙角，桌子也都擦拭干净。艾斯环顾了下实验室, 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艾斯走到实验室的中间，跳坐到实验桌上，静静地等黑袍人到来。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刑，而是等待死刑到来的时间。艾斯希望黑袍人快点来，又希望黑袍人慢点来，虽然他对自己的计划有三分信心，但他要是失败了……

黑袍人晚点来，诺欧也能跑远点。哪怕多一分机会，艾斯都想为他争取。

可惜了，连一份断头饭都没有，三色堇帝国的食物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变成巫妖以后，会不会有味觉，艾斯漫无目的地想着。

“咔嚓——”

魔法塔三楼的大门打开的声音。

黑袍人只往外走了一步，他的脚步就停住了，魔法塔里有人趁着他用魔镜联系人，做了违背他意志的事。

艾斯头微微抬着，少年洁白的脖颈像是天鹅，美丽优雅，却又纤细脆弱，他望向魔法塔三楼的方向。这些天，艾斯都住在实验室，对魔法塔里各个地方会发生什么声音，了如指掌。

黑袍人一定已经发现不对了。

实验室的门口投下一片阴影，一个宽大的身影挡住了甬道射向实验室的光。原本光线不充足的实验室，有了更多阴影。

实验室里，原本拷住诺欧的桌子上，坐着另一个少年。少年不甚规矩地坐在实验桌上，实验桌有些高，少年一双小腿凌空晃悠着。这是黑袍人最先看到的场景。

传说，水系魔导士心中悲伤，天上会降下暴雨；火系魔导士心中愤怒，地底会喷发火山。他们强大的实力，就是情绪波动，也会使天地色变。

曾经，艾斯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现在，魔法塔里平静的气流突然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它们急速地旋转着，移动着，给艾斯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艾斯虽然不至于受伤，但其势已经压住了他。

黑袍人不愧是风系大魔法师。他虽然没有一上来就双手掐住艾斯的脖子，或者用咒语折磨艾斯，他毫无动作，只是面无表情的，那双褐色的眼眸就透出丝丝的苍凉，像是终年不见雨水、不见绿树的荒漠，像是可以吞噬一切。

“抱歉，诺欧制住了我，逼我打开镣铐。他跑了。他实力高我太多，我完全制不住他。”艾斯试图打破僵局，但他的话毫无诚意。

黑袍人又往实验室里走了一步。空气中的漩涡更迅速地旋转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信？”黑袍人望着艾斯，道：“你知道我原先的名字吗？”

艾斯实话实说：“你没说过，不知道。”

黑袍人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的声音也像是来自荒漠，不复他声音平常的低沉动听，犹如大提琴，而带着一点沙哑，像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黑袍人尽力克制情绪，压抑愤怒，不让自己捏死这只弱小的蝼蚁。

黑袍人：“我是想过，让你真的成为我的魔法学徒，但你以为，我会因此原谅你犯下的愚蠢的、自以为是的过错吗？”

“现世有路你不走，亡界无门你偏进。”黑袍人的声音回荡在实验室里，他已经出离了愤怒，这反倒使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空灵。

艾斯神情淡漠，道：“地狱是有门的。”

黑袍人的眼神带着一点疑惑，但他没有把艾斯的话当回事。

艾斯笑了，相对黑袍人，他的声音更空灵莫测，“佛昊觅勒木斯给蒽，耶须里波狄彐……”

消失数百年的咒语重新出现在三色堇帝国土地上，它打开了一扇尘封的门，连接了现世与彼端，像是有亡灵在他们耳边吟唱，又像是有骷髅在极远处嚎叫。

艾斯刚开始吟唱咒语的时候，黑袍人还不以为意，他没有打断艾斯，一来，是想看艾斯能玩出什么花样，二来，也是自信艾斯不可能伤害到他。

但是，艾斯吟唱咒语的时候，黑袍人隐隐感觉到不安，那古老的、有韵味的、未知的魔法语言，那奇妙的、莫测的、让人心悸的旋律。

黑袍人眼睛紧盯着艾斯，头小幅度地转动着，他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如果实验室里，之前因为黑袍人愤怒，产生了小小的漩涡，那此时，随着艾斯的咒语，变成了阴风阵阵。

“黑暗属性的魔法元素。”黑袍人喃喃道。

虽然艾斯和黑袍人看起来，艾斯人畜无害，黑袍人像是反派大BOSS，但是从魔法属性来看，他们的身份才应该倒一倒。

“咔嚓咔嚓咔嚓……”

有异界的生物出现在魔法塔里，它外形恐怖，带着浓浓的死气，甚至能止住孩童的啼哭。

黑袍人：满头黑线。

黑袍人：“这是什么？”

艾斯召唤出来的，黑袍人看到的——

一个小小的、腿上缠满绷带的骷髅，除了头上还带着半只牛角头盔，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倒是小骷髅的绷带很长，让黑袍人忧心，它会不会踩到绷带，把自己绊一跤，绊得全身骨头散架。

这念头才在黑袍人脑袋里转了一圈，艾斯脚边的小骷髅立马就摔了一跤。

只是不是绊到绷带，而是小骷髅撞到了桌脚。

艾斯踢了两下桌脚，责怪道：“你撞它做什么？”像极了为自己孩子打抱不平、毫不讲理的家长。

黑袍人觉得可笑至极，“这就是你召唤出来的东西？！你指望着它打败我？！还是帮你逃离这里？！”

艾斯：“从亡界召唤来的生物，可能是骷髅领主，也可能是骷髅士兵。只是我运气不好。”看他的样子，还想再念一遍咒语。

黑袍人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斥道：“没一句真话！”从黑袍人见到艾斯的第一面，就觉得他诡计多端，说话不尽不实。但黑袍人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艾斯还有心情信口开河。

艾斯抚了抚小骷髅的头，小骷髅对艾斯也极其亲热，还往他的手掌心蹭了蹭。

黑袍人：“你怎么会亡灵魔法的？”

艾斯：“实验室的架子上，第二排第三本魔法札记，你说那本札记没有魔法师书写，但我能在上面看到亡灵魔法的咒语和冥想方法。”

黑袍人下意识地就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结果他再一次打开看，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写。哪怕黑袍人用上了显形墨水，也没有用。

黑袍人微微眯着眼睛，看向艾斯，连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危险的气息。这一次，黑袍人“没一句真话”都不想说了。

黑袍人：“你觉得你之前，对诺欧·格林做的，在我面前上演的那些苦肉计，就足够痛苦了吗？但相比我即将对你做的，那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艾斯正要说话。

黑袍人已经不想听了，“不，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什么都不要告诉我，我已经不想听了，看着你痛苦至死，会是我最大的乐趣。你以为你掌握了一点亡灵魔法，就可以跟我谈条件吗？你太天真了！”

“魔法世界的广袤无边是你不能想象的。任何一位魔法师，甚至魔导士，终其一生都不能探索一系的魔法。只要有一系魔法走到最后，那位魔法师就足够封圣，让后代魔法师景仰，更何况是两系。我没那么大的野心，这世界上有太多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但我不是。”

“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得了海澜法杖，也没有想转修水系魔法。我风元素亲和度最高，风系魔法的低级、中级、高级咒语也修炼纯熟，就算海澜法杖完好，它对我的加持也不会大破天。而你这半吊子的亡灵魔法，在我看来也没有多珍贵。”黑袍人说得认真。

虽然很多亡灵魔法已经失传，正统亡灵魔法的冥想方法和全套的咒语能在黑市上卖出高价，但是，这只能给黑袍人带来金钱，至多一些珍稀的草药、魔法材料，不太可能快速地提升他的实力。

黑袍人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海澜法杖，他说道：“艾斯·诺依曼，你干了件蠢事。原本，杀了你，我还有些可惜。可是现在，你浪费掉了你仅有的价值。亡灵魔法吸收的是暗属性的魔法元素，它会和光属性的魔法元素相冲，你已经不可能走正统魔法师的道路了。”

艾斯心不在焉地听着黑袍人的话，手上也没闲着，一直在逗小骷髅玩。他弹了小骷髅的头骨一下，把小骷髅气得解开了手上的绷带，缠到艾斯的手上。

艾斯抬起手，小骷髅直接凌空挂在他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