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渡川追着唐樾的方向跟了出去,却见他在校练表场上点兵。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唐樾挥剑的手:“唐樾,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唐樾挥开他的手,话语中确实很平静,不似意气用事。
可他这举动不是意气用事又是什么,阎渡川冷静打量了他片刻,出言规劝:“你今日点兵是什么用意?我先前同王爷说的此时不是好时机王爷竟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吗?”
唐樾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队伍:“大人说的我明白,此时确实不是好时机。”
阎渡川刚流露出一些欣慰神色,就又听得他道:“却也不一定不能胜。”
“没有九成的把握,王爷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一直觉得王爷是个卧薪尝胆运筹帷幄之人,若贸然发兵,与莽夫又有何异。”
“莽夫便莽夫,”唐樾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雍都有人在等我,她需要我。我知大人一直想我师出有名,可即便师出无名又何妨?我本就是要逼宫,要那些劳什子好名声做什么?”
他语间狂妄,阎渡川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无人在等你,”他轻声道:“景阳当年叫皇上把你流放此地,心里想来就已经做足了一辈子再见不到你的准备,你早些回去、晚些回去,同她而言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她让你来此本就是想保你一命,你拼着一条命回去,当真以为她会高兴?”
有乌云压在唐樾眉间,他沉顿许久,咬着牙:“可我不能让她嫁了哈日朗,绝无可能。”
他说话的语气透露出不寻常的情愫,阎渡川隐约感觉了出来,心中着实惊了一下。以前他未曾多想,只当唐樾对唐翎不过是姐弟情谊,可现在看来,似乎不然。
“只是才下圣旨,丹赫那边婚书还未送过来。照着皇室的婚嫁礼仪,至少还需几月。”他想了许久,才发现自己面对唐樾这番话竟是有些哑口无言,只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唐樾将剑入鞘,神色更是沉了几分:“几月?我不能冒这个险,便是几个月也等不了。从永州打回去亦需要时间,莫说行军打仗,便是长途跋涉中花费的时间就不会少。她如今一人在宫中无人相帮,心中怕是已经不安。”
“有临昭和庆阳公主,景阳处境不会太糟。”
唐樾嗤笑一声:“他们?临昭若顶用的话,梁迢便不会帮我。梁迢若能大权在握,那这和亲也不该落到皇姐身上。”
他顿了顿,语气坚毅:“无人可信,只有我自己待在她身边,我才放心。”
这两年的风沙将他磨砺成一把好刀,他面庞上多了些青色胡茬,身形亦高大的许多,无论是刀也好剑也罢,握在手中皆是游刃有余。
阎渡川知此刻不该问出这样的话,可他一时竟是没忍住:“你对景阳,存得是什么样的心思?两年前真假公主的消息传来时,我记得王爷当时并不惊讶,亦没有过一点……伤感神色。”
唐樾眼神变得柔和,却也未明说:“大人觉得,我对皇姐是什么心思?”
阎渡川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未再深究这个话题:“看来我如何说,你都不会动摇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满场的士兵:“你如此坚定要起兵,我不拦你。可是还昭王,你要记得,他们是随你出生入死的人,你要对他们负责。你为景阳一人赌上所有,若败,折损的却不会是你一人之命。九泉之下会众将士英魂,你有何颜面?”
“我不会败,”有尘沙扬起,只听唐樾声音坚定:“大人,我不会败。我会回到皇姐身边,亦会带诸将士杀进皇城。”
当月底,永州外郡曾被流放的还昭王起兵,称神州铁骑。永宪帝一开始不过以为是小打小闹,毕竟在那种地方能存活下来便不错了,从未有人有过起兵的能耐,他正被丹赫弄得头疼,无暇去顾及唐樾那边的骚乱。
可正是永宪帝的疏忽大意给了神州铁骑喘息的空间,等到永州八郡失守被屠,永宪帝才恍然发觉是他低估了唐樾的能耐。
昭鹿二十一年冬,唐樾破了皇城门。永宪帝慌,诸大臣慌,殊不知有一人更是慌。
唐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原书中唐樾回来可真算是血洗皇宫,除了梁迢之外,其他的他一个也没手软,杀的杀,软禁的软禁,搞了好一番大动作。自己在他去永州之前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后来虽然也是自己想保他一命让永宪帝改了对他的审判——可关键唐樾他不知道啊。即便他知道,在永州吃了那么些苦头,万一都算到她身上来了怎么办?
怎么两年就回来了呢?唐翎扶额,说好的五年,怎么才两年多就杀了回来。
唐翎:统统,我突然感到一丝慌乱。
系统: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迟了?让我来给你念念,书中后来是怎么形容唐樾的,亡命之徒、杀伐果决、为人狠辣……
唐翎:打住!我之前也曾对他好过……他总不会一点旧情都不念吧?
系统想了想,想到书中所写唐樾在永州曾过的那些茹毛饮血的日子:说实话,如果我是唐樾……我恐怕对你感激不起来,甚至,要恨你才对。那样的日子,倒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唐翎辩解:可现在许多情况都有了变化,时间线也变了,也许他在永州……过得还不错?
系统无语:这种谎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唐翎在屋中踱步:唐樾去永州的时候阎渡川也跟了去,总不会叫唐樾再过原书里的日子才对。
系统撇了下并不存在的嘴巴,觉得唐翎这些脑补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可唐翎分析了一通倒是觉得心安不少,接下来的日子倒也能够悠哉悠哉的嗑瓜子等着宫破那一日的到来。
她等了不过一日,倒是把临昭给等了来,于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宫中火光片片,此起彼伏都是惨叫声,唐翎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自己也有了那么些自身难保的感觉。她拍着临昭的肩,对着这个想带她走的亲人又一次安抚道:“临昭,你别怕。你终究是有许多退路的,去陈朝也好,留在这里也好,你都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她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唐翎本以为不过是风雪作怪,抬眼望去的时候却瞧见了一身戎装、盔甲护身。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时隔两年多,她又一次见到了唐樾。只是他面容变了许多,或许是因着一路的长途跋涉,同他们这些久居宫中之人比简直是不修边幅……总之,他同印象中那个唐樾早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临昭反应比她大的多,她还傻愣愣地看着,临昭就立刻手持剑护到了她身前。唐樾身上有血迹,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刺激。
唐翎感觉到临昭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处于一种应激状态,她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还昭王,你来了。”
唐樾先前看她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她不清楚,但是在听见她“还昭王”三个字之后,却是阴晦了许多。他低头轻笑一声:“我倒是忘了,去永州之前,皇姐也是为着这小子同我心生龃龉。”
唐翎心道这些你倒是记得牢,我待你的好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
临昭拎着剑要上前,唐翎伸手又将他拽了回来。唐樾看着这对姐弟一来一回,眼神中不知为何更是添上了一层不悦神色。
唐翎道:“先前是我对你不住,你若要算,算在我头上便是。”
临昭忍不住道:“皇姐你怕他做什么,我有一支军就在熙淳宫外,我一声令下,便要叫他们活捉还昭王。”
唐翎喝道:“你闭嘴。”
唐樾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两人逼近。唐翎朝他看过去,却觉得他面容是越来越清晰起来。
“临昭王,不对,该叫你皇弟才对,”他慢慢道:“若你的军就在熙淳宫外,那我又是如何进来的?”
临昭大惊失色:“你是说……你把他们怎么了?”
唐樾扬起头,他本就比临昭高,做出动作更是带了压迫感:“有你在这宫中同你的皇姐撒娇的时间,我便能做上许多事情。”他将头转向唐翎:“皇姐,这便是你多年护着的人。现如今,即便你明知不是他姐姐,还要一如既往的护着这无用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