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仕见她心不在焉,手中练字的笔往旁边一斜,便画出一条漆黑墨迹。他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才将唐翎的思绪唤了回来,唐翎见自己把这宣纸弄脏,把笔一丢,道:“今日心绪不佳,不练了。”
说完起身走出亭子,陆则仕跟着她的步伐往外走:“公主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般出神?”
唐翎道:“没想什么。”
说完顿了顿,停住了脚步往外看去,语调似不悦又带了些娇气:“唐樾他这几日是怎么回事?把我一个人锁在这熙淳宫里头也就算了,他是什么大忙人,每日见都见不着一面?”
陆则仕听闻话意,若有所思,半晌,抬起头来道:“新帝登基,兴许是有大事要忙。”
“大事?”唐翎眉头一皱:“也是,他如今是做大事的人了,自然顾不到我。”
陆则仕慢慢道:“公主一向是个闲不住受不住冷清的,倒是很适合做当家主母。这几日暂且忍耐些,等新帝登基大典过了,便该忙公主的亲事了,届时一定很是热闹。亲事过后,公主离开了皇宫,以后外面市井繁华,更是热闹得很。”
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刻意提到了唐翎要嫁人的事情。
唐翎避开这话题:“说这些……倒是说得远了。”
“说不远也是不远的,”陆则仕温声一笑:“老奴现如今还记得公主幼时模样,同临昭王很是不一样,他爱闹,您却沉稳许多,可您疼他,总是将他带在身边竟也能玩在一块儿从未有过口角。这画面宛如昨昔,不过转眼,公主却已经这么大了。不该是那个同皇弟每日待在一块的景阳了,该为□□、为人母,亦该担自己该担的责任了。”
他口中说的“皇弟”好似指临昭,可唐翎莫名觉得他在说唐樾。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想说下去,可陆则仕好似不依不饶一般又道:“先帝给公主选得是好人家,阎大人一表人才,同公主又颇有渊源,定会爱护公主。况且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公主嫁他是先帝遗诏,公主言行举止,莫要让天下人指摘啊。”
唐翎看了他一眼,已知道了他的用意,她慢悠悠道:“可唐樾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嫁的,便是父皇的遗诏也……也奈何不了他。”
陆则仕笑了起来:“老奴看得分明,表面上新帝对您很是强势,可恐怕您心中也知晓,自己能够将新帝轻易拿捏。公主想要做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先帝待公主如何您难道不知,还望公主不要叫先帝寒心,连他的遗愿都不能实现。”
陆则仕这一番话对于原身景阳来说绝对是道德绑架,可惜这个景阳是穿来的,虽知晓忠孝,却也不会愚孝。更遑论并非自由恋爱的一纸婚约。因此他这道德绑架对于唐翎来说不是很适用。
她轻声道:“你知我为何能拿捏他?只是因为他心中在乎我,若我在他心中分量不重,他也不会待我这样好。可别人待我的好不该是我用来拿捏他的武器。陆公公,世间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要以心换心的。我同阎渡川本就没有到非彼不娶非彼不嫁到地步,亦不会因为这事情消磨我同唐樾之间多年的情谊。”
“多年的情谊?”陆则仕叹了口气:“傻公主,他待你哪里是多年的情谊?他可是……可是爱慕你啊,他看你的眼神、握着你的双手……哪里有对皇姐的敬意……”
唐翎听着陆则仕说得这些话心口扑通直跳,面上浮现一抹红晕,她捂着胸口蹙了下眉头道:“公公,你可知你说这些之时,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排斥,只觉得有只兔子乱跳得厉害,叫我含羞却并不为难。”
陆则仕面上大惊,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快步走来,唐翎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朝着那脚步声奔过去,两人于亭旁相遇,唐樾看她的眼神像带着许久不见的眷恋。
还是唐翎先开得口,她道:“这几日你……忙得很,连续几日,今日才得以见上一面。”
唐樾露出喜色的笑意:“皇姐是想我了?”
唐翎笑了笑,未答话。唐樾也不恼,瞧见陆则仕跟了上来,挥了下手叫他离开,陆则仕看唐翎的眼神中有着担忧,却又碍于唐樾的命令不得不离开,因而走得犹豫不决,叫人看了奇怪。
唐樾注意到了这奇怪,看了看唐翎,还是没忍住,问道:“陆则仕同你今日聊了什么?”
唐翎看着他的眼神,他眼神中有些紧张神色,她知道唐樾在紧张什么。陆则仕不是他的人,而是对先帝忠心耿耿之人,他怕陆则仕说些什么话煽动自己。
她舍掉那些繁杂的话术,直接开门见山道:“陆则仕说你爱慕我。”
唐樾一愣,全身都变了木头一般。
唐翎又道:“梁迢也说过,你对我有意。”
唐樾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反应。
唐翎微微皱了下鼻子:“你自回宫以来,软禁我却也保护我,与我同榻而眠,更为我破了界限。他们说你心中有我,我思来想去亦觉得你心中有我。”她停顿片刻,却道:“可阿樾,你自己……你自己却从未对我说过你的心意究竟是如何、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唐樾被戳中心思,又被这样逼问,目光没有闪躲只是愈加坚定起来,他道:“我待皇姐的心思,众人都知晓了。明日登基,我要皇姐伴我身侧,如此行径虽嘴上未讲,可表达的还不够直白么?反而是皇姐,叫我看不透,梁迢问你可也对我有意,你回‘大概如此’,我听着虽心中欢喜,却也明白‘大概’二字,是怎样的模棱两可。皇姐可也喜欢我?”
他终于问出口,还怕不够似得又道:“若皇姐答‘喜欢’,自此以后,你同我要什么,我都心甘情愿拱手送予你。”